挽澜一边走着一边向三人解说着园中的景致,不过看起来颇有对牛弹琴之感,谁让这三位对园林艺术并没有研究呢。洛家的客院位于庄园的西南方向,名为“忆乡”。顾名思义,此院寄托了洛家先祖对于江南水乡的追忆之情,同时也提醒住在这里的客人在远游之时勿忘家中等待游子归家之人。将越今朝三人带到这里之后,挽澜向他们说道:“稍后负责客院事物的侍者会带领三位到各自的房间之中,但是在这之前有些事还需告知三位。”“首先,三位既是昭言请来的客人,那便是我洛家庄的贵客,有任何需要请吩咐这里的侍者就好,我们必会竭尽全力为各位达成;其次,各位尽可在庄园内和洛家庄中随意观光游玩,一切花费开销均由我们承担,只是有一点,便是庄园之中的后院‘潮生阁①’是洛小姐的居处,因小姐不喜外人擅自进入她的居所,因而诸位不便入内,还请三位注意;最后,几位的晚膳会由侍者送到各位的房间中,如果有什么要求也可告知侍者,以免给您造成困扰。”“就是这样了,几位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挽澜静静地看着他们,等待着对方的回答。“明白了,没问题。”越今朝答应得很快,连越祈也点了点头。“我没什么问题了,谢谢挽澜姑娘。”居十方很有礼貌地向挽澜道了谢。“那就好。”挽澜微笑,“采薇、茱萸、折柳②。带三位贵客到他们的房间去吧。”挽澜刚说完,原本守在院外的三位侍女便走了进来,分别行至越今朝、越祈和居十方身边,等着为客人带路。越今朝和越祈也不多话,朝挽澜拱手后就跟着各自的侍女回房间去了,只有居十方还没动,看起来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什么。挽澜心知他还惦念着想看昙花的事,只是碍于“昙华洛家”这个名号不好提及。“对了,居公子,”挽澜装作没看见他犹犹豫豫的神情,十分自然地说:“之前提到的昙花,晚些时候折柳会给你送去。不知居公子是否有兴致,愿意欣赏一下昙花绽放时的惊艳之美。我那里除了已经绽放的昙花,还有一株应是今夜盛开,相信不会令居公子失望。”“嗯嗯!麻烦挽澜姑娘了!”居十方本以为这一次是看不到昙花了,却不想挽澜甚至给了他一次见证昙花开放的机会,真可说是个惊喜,自然连忙应下。不再多言,挽澜微微一笑,俯身行礼过后就转身离开了忆乡院,向着刚才说“外人不便擅入”的洛埋名的住处而去。(上帝视角)在挽澜带着越今朝等人前往忆乡院时,洛昭言已经和洛埋名回到了潮生阁的密室之中,当然,藏锋也在内。在密室中洛昭言取出两幅画卷交给洛埋名,洛埋名也没问,直接将两幅画卷展开并排放在桌案之上,仔细鉴赏。两幅画卷,一幅画的是盈辉堡的雨后初晴的风景,特别之处在于天空中出现了两道彩虹,倒也算奇景,只可惜作画之人的笔法生疏,用色生硬,使得这幅作品远远达不到优秀的水平,与另一幅可说是浑然天成,情景交融的山中烟雨画卷相比,着实有些拿不出手。洛昭言未曾想到洛埋名会将两幅画放在一起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着洛埋名看着两幅画颇有深意的样子,她还是开口解释了。“那是饮风阁新进的空山烟雨图,我觉得颇有意境,就买了下来。”言下之意就是:我知道自己画得不怎么样,你就别在比了,好丢人……“是吗?”明白洛昭言想说什么的洛埋名转过身温和地一笑,说:“远不及这幅。”“那张啊……”洛昭言想了想当时作画时的情景,“前几天盈辉堡雨后初晴,难得出了两道虹,我就画了张。”即便自己的画风景别致,洛昭言也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洛埋名听到她语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不点破,只说自己的想法。“你的画虽技巧一般,但胜在心意十足。”“哈哈,只有你这么觉得。”听到洛埋名的评价,洛昭言嘴上那么说,心里还是十分欣喜,只是总算笑了出来:“反正只要你喜欢,我在外面看见特别的风景就继续画给你。”“好。”洛埋名很自然地答应下来。反正只要是洛昭言愿意做的事,他都不会反对。看着洛埋名眼中深深的宠溺和怜惜,洛昭言的心跳不争气地快了几分,双颊也轻染上一层红晕。感觉到了脸上的温度,洛昭言连忙低下头,避开了洛埋名直视她的视线,只是她嘴角勾起的笑容,确实怎么压也压不下来了。此时的洛昭言虽然是一身男装,但那独属于女子的娇羞风情却是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若是此时她还行走在盈辉堡的街头,也绝不会有人将她和那个平日里总是英姿勃勃的洛家家主联系在一起。洛埋名看到洛昭言避开自己的视线不得不说是有些失落的,但是当他看到洛昭言难能可贵地柔情一面之时,他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也变得十分温柔。本以为这么多年的努力也没法让这个“情商低下”(挽澜语)的妹子开窍,却不想峰回路转,至少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洛昭言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这么一想,洛埋名难免激动,笑容也愈发柔情似水,然而就在他还想说些什么试探洛昭言的反应之时,挽澜从前劝诫他的那番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只要你一日还是她的‘兄长’,你们之间便一日无有可能。所以,切记急躁冒进,让她察觉,否则你会又会终生。”挽澜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洛埋名心中刚烧起的火。这回他在看向洛昭言,果然看出了一丝隐秘的慌乱与局促。摇了摇头,不去管心里的遗憾和不舍,洛埋名主动开口帮她解了围。“说起来,昭言可是好奇我为何会主动见那几人?”洛昭言听他谈起正事,也定了定神,随着脸上的红晕渐褪,她又是那个独自扛起家族重任的“洛家主”了。她抬起头,看向洛埋名,眼神中带有明显的询问之意。“你也知晓,我借热海之力以术法结界笼罩整个洛家,监视人员往来,以策安全,一旦有异物擅自硬闯,即便强行进入洛家庄也会遭到幻兽攻击。那个叫越祈的女孩,穿过结界时,竟与热海之力产生奇怪的共鸣。”说到这里洛埋名停了下来,神情逐渐变得严肃,突然很想知道挽澜对此事的想法。“真的?!”洛昭言十分吃惊,想必不曾想到自己路遇的两人竟会如此“特别”。“我与热海纠缠这许多年,怎可能会错?”洛埋名的语气中有挥之不去的怅然与苦涩。不过片刻,他继续说道:“只可惜方才我以热海之力触碰她进行感应,发觉只是近似而已。或许等一会儿挽澜来了会有新的线索。”然而洛昭言听了这么久也只是草草点了点头,便闭口不言,神情不复此前的娇羞与认真,更显落寞。“昭言,你不高兴吗?”洛埋名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我……不知道……”洛昭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爹还有挽澜。你们为了热海之事辛苦了那么多年,试了那么多方法,爹还因此早早逝去,就连挽澜也数次身陷险境,重伤垂危,结果仍是徒劳无功。”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闭上眼睛,默然良久。“这世上真的存在解咒之法吗……”洛昭言虽然睁开眼睛,但是双眼却没有焦距地看着密室的房顶。这句话似是问洛埋名,似是问她自己,似是问早已逝去的父亲,似是问仍不放弃的挽澜,也似是问……天命。然而洛埋名又沉浸在了对新线索的思考之中,并没有再一次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一次他的回答带上了令人信服的力量。他说:“解法,必须存在。”到这里,洛昭言和洛埋名的对话又停了下来,不同于之前的温馨暧昧,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无话可说了。(上帝视角结束)当挽澜走进密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桌案上平铺着两幅画,一幅出自洛昭言之手,另一幅来自于某位不具名(并不,角落里是签了名的)的大师。藏锋在密室的角落之中站着,挽澜与她点头致意。洛昭言和洛埋名站在桌案前,什么也没说,但明显气氛十分僵硬。挽澜不解,他们又说了什么才能说成这样。挽澜忍不住猜想:难道埋名今天抽风地批评了昭言的画作?不应该啊,平时这种事情也只有身为“损友”的我才能干出来啊。那他们这是又出了什么事?挽澜求助地看向藏锋。挽澜:他们,怎么了?藏锋:解缚。挽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怎么说到这个了,不是在赏画吗?藏锋:气氛太好了,转移话题。挽澜(= =):懂了。经过与藏锋的一番眼神交流,挽澜弄清楚了这两人又在闹什么别扭,一般感叹洛埋名很聪明没有步步紧逼,另一反面惋惜他怎么就这么不会说(liao)话(mei),二话不说地绕开了这个敏感话题。“昭言,埋名。我送完人,简单交代了一下就回来了,剩下的就交给采薇、折柳她们去办,没问题吧~”挽澜这句话虽然是疑问,经她的口说出来就活活变成了类似撒娇一样的感觉。听到挽澜的声音,洛昭言转过身去,笑着对她说:“嗯,没问题,你做事一向稳妥。”洛埋名也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同时悄悄地递给挽澜一个感激的眼神。“那就好。正好你们也赏完画了,不知道是否可以启动阵法了吗?”挽澜虽是问着他们,手上的动作也一刻不慢地进行着。对面的两人听她提到赏画之时,僵硬的气氛便一扫而空,再看她这个阵势,也自动自觉地站好,任她施为,藏锋也走到密室之外护法。随着两人脚下的法阵光芒越盛,他们都能明显感觉到纯粹的生命力被缓缓注入自己体内,身体上的负担也逐渐减轻。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法阵的光芒渐渐减弱至消失,室内再度归于平静。藏锋也从外面走进来,再次站到了角落之中。此时,外面已经是黄昏日落之时了。“今天的时间好像比之前长了不少?”调息结束的洛昭言疑惑道。“是啊。”挽澜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次出去的时间不知道会有多久,外面的生命力不够纯粹,而且一旦施法难免引起他人注意,所以为了防止发生什么意外,预备了直到今年大祭祖的分量。这样你也可以放心地在外面追查启魂圣宗之事了,不用担心后顾之忧的问题。”“谢谢你,挽澜。”洛昭言十分感念挽澜的体贴与照顾。但是挽澜却不以为意,她摇摇手示意洛昭言不必再说。“真是的,又说这样见外的话,都多少年的闺蜜了。”挽澜毫不客气地送了她一个白眼,但是立刻又叮嘱道:“这次引入你身体中的生命力比以往多了不少,最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若不今晚身体不能好好吸收同化,影响了消耗得速度,你就不要想在跑出去查什么事情了。”“好好好~”洛昭言知道挽澜担心自己自然不会违逆她的意思,“我这就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出行准备就交给你和埋名了。”挽澜明了:“交给我们吧,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了。而且,要是真让你来,我们才不能放心呢~”知道挽澜是在说笑,洛昭言也不在意,转身就走,十分干脆。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至消失倒让挽澜有一种话没说完的憋屈感……╮(╯_╰)╭“看样子昭言这回学聪明了。”洛埋名一看挽澜那囧囧有神的样子就忍不住“落井下石”一番。不得不说,这么些年以来,洛埋名的性格真是好了太多,不仅失控的时候少了不少,偶尔也会与她们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挽澜闻言哀怨地瞟了他一眼,沮丧地说:“准备好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要不你让我调侃一番?”“呵~”面对挽澜的矫情,洛埋名轻笑一声,也不在意,“你若真想说些什么,不如说说那越祈的事情。你们接触了那么长时间,以你热海的身份会什么都不知道?”提起越祈,挽澜收起了玩闹的神情,仔细观察着洛埋名的神色,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才吐槽说:“真是单刀直入呢。怎么不用你那些问话的技巧了?偶尔也想体验一番嘛~~”洛埋名淡淡地看着挽澜,仿佛并不在意她吐槽自己,但是他的眼神明白地吐露着“如果不说你就可以回去了”的意思。挽澜耸了耸肩,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对他说道:“她是,鲲的女儿。”“原来如此。”洛埋名恍然大悟:“看样子她身上的就是雾魂之力了。”一语中的。挽澜在心中如此评价道。“这次你主动要求跟随昭言去剿灭启魂圣宗也是他们的意思?”“是的。启魂珠的数目已然足够使用,衡道众为了避免日后消灭鲲的时候平添阻力,便决定舍弃这枚棋子。”虽然这番话挽澜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个与“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她和洛埋名都明白,要彻底铲除启魂圣宗必将会是一场硬仗,这期间注定要牺牲无数人。“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时机?”洛埋名突然想起来挽澜说过衡道众手中有解除血缚之法,但是因时机未到,只能耐心等待的事情。果然,挽澜点了下头,说:“柷敔与禺族之人一直担心吸收过多人类临死前的负面情绪会让鲲最终失去理智,进而为祸人间。如果能够从热海直接获得纯净的生命之力作为补充,不仅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更可以一次性让她治愈所有禺族之人,甚至重新得回鹏化飞升之力,如此一举多得的事情,他们当然不会错过;而衡道众此时则会担心柷敔狂性大发,吸食过多热海之力引发九泉泉脉灵力失衡,进而引起六界动荡、生灵涂炭,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如此一来,掌握着热海钥环和血缚热海的你的意见自然便成为了他们双方优先考虑的重点。”说到这里,挽澜冷笑一声,嘲讽道:“莫说你只是想要解除血缚之法,这么符合他们利益的要求,便是你要天上的星辰,只要你以热海为交换条件,他们也必会倾尽全力去达成你的愿望吧。”“呵~确实如此。”洛埋名同样冷笑一声。但是他知道,作为热海的挽澜在这场角逐之中也不好过,游走在双方之间随时有被发现身份的可能。而且,一旦暴露,必然会被交给祝敔,到时候必不得善终。即便热海能再次孕育她出世,也不知会虚耗多少年。想到挽澜此时的心情,洛埋名突然觉得作为一个合格的守护,让泉眼保持心情愉快应该也是责任之一,虽然他并不像想承认这个事实……于是,洛埋名在阴暗地活着这么两百余年以后,非常难得并且出乎意料地开了个玩笑。他说:“这么说来,这件事倒是咱们吃亏了。不如再顺便要求些金银珠宝什么的?补贴一下家用?”“哈哈~~哈哈哈哈~~~~”挽澜知道洛埋名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一想到他在和嬴旭危、柷敔谈判的时候说出这话后对方的表情,便无论如何止不住笑意。一扫刚才的郁闷与不满。等挽澜笑完了,洛埋名又提出了一个问题:“现在急需我们解决的关键是如何让衡道众顺理成章地了解洛家与热海关系匪浅。”“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知道的,他们已经派人来调查洛家是否与热海有关了。”经过这么多年挽澜依旧不改随手扔炸 弹的习惯。但是显然想用这个招数看洛埋名变脸是不可能了,因为早就习惯了这点。现在他依旧是微笑着等待挽澜的下文。挽澜见他不追问,无奈地耸了耸肩,接着说下去:“衡道众此次派出四统领挽澜,以修改记忆之术为媒,替换洛家主未婚妻,潜入洛家,调查九泉热海之事。”听到这里,洛埋名才真正惊讶了,但是随即他又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讽刺道:“自作聪明。”挽澜对此不可置否,“不管嬴旭危此举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所致,这热海的最终情报都不能由我调查出来。为了避嫌,这次去落日部我会再拉一个人下水,之后我就能一直跟在昭言身边监视越祈的状况了。”“如此,我便拭目以待了。”洛埋名又恢复了平时温和的表象。“当然,定不会令你失望。”挽澜颇有自信地说出这句话。正当挽澜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桌案上的《空山烟雨图》。于是她走过去卷起画带走了,只留下一句话:“既然你说到补贴家用,这画我就拿去卖了。家里有钱也不是买名画烧着玩的,多浪费!嗯,就是这样,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见。”还在密室中的洛埋名和藏锋听到挽澜这从外面飘进来的话,不由得满头黑线。只是奈何人已走远,他们再说什么对方也听不到,只好作罢。这边,挽澜也不管她丢下一句话就顺走了一幅名画,还美其名曰“不能浪费,贴补家用”的做法给那两位造成了多大的困扰,就径自带着画回了自己的院子,顺路准备好了去落日部需要的物资,这才安安静静地享用了一顿晚饭。刚用完晚饭没多久,折柳就过来了。挽澜也将自己事先处理好的昙花交给了她,让她送去给居十方赏玩。处理好了这些事,挽澜才坐回床上开始晚上的冥想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