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上元元年，剑南道。

秋风冷月，路旁的草色已枯黄。

从中原避祸至溱州的难民聚在大槐树下，或卧或坐，围着篝火取暖，稚童嬉笑着追来逐去

尚未平定安史之乱的大唐，饥荒连年，物价腾贵，江南斗米一千五百钱，人相食。

相形之下，远在剑南的溱州已算是世外桃源。

坐在篝火旁的说书人正说得目眦尽裂，“叛军再次围困睢阳，将士们每日只能分到一勺米，饥了只好吃树皮和纸。张巡大人杀其爱妾，煮熟犒赏将士。”

“砰——”大槐树猛地一颤，枯叶萧萧落下。

众人听得热泪盈眶，忽被这分不出是戏里还是戏外的乍响惊到。

说书人正要敲下去的醒木在惊吓里歪了歪，擦着桌沿跌落地上，滚到一个人脚边。

众人抬眼望去，才发现那居然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身形颀长挺拔，一袭青黛色翻领胡袍，服色虽不引人眼目，然而质地华贵、做工讲究。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璀璨星空下，汉斯杵着脑袋冒出一个问题，“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南将军，”我朝他举起酒盏，“小弟敬您，贺兰进明就搁在您老脚下，每天都赏他几鞭子，就像抽陀螺，他这人活着的时候欠抽。”

从小到大，他们就像影子一样无所不在，不断对我的生活做出这样那样的安排，出发点都是为了让我能拥有美好而成功的人生。

琦云阁内，淡紫色描了团蝶双双的床帏，一层层垂下，隔出芙蓉帐内春意无限。

映于帐幔上、正沉溺欲海的躯体只剩下半截，却僵结不倾。

帐幔内传出男女欢愉的声音。

时时陪伴我的是各种各样的机器，而我，活得更像个精确到秒的机器人。

帐幔撩开，一道纤瘦的身影走出，弯腰抓起那物件，轻飘飘地飞起，如同一朵云，从窗口而出，穿入夜色，一闪就不见了。

说书人接着讲，讲到十月初九，尹子奇率叛军攻城，将士因伤病无法作战。张巡向西叩拜说：“孤城防卫之计已穷尽，不能保全了，臣活着不能报告陛下，死也一定变成鬼来杀贼。”

身下女子愕然睁眼，正欲张口惨呼，却化为一声闷哼。

供桌上燃着线香，烟气正袅袅浮动。

蓦地，似有锐物划过的破空之声，一个圆滚滚的物件横飞出，咕噜噜从帷幔间滚落。

说到这，少年抬眸远望苍穹，长叹一声，“如此不仁不义之徒，如今却做了溱州司马，终日倚红偎翠，流连温柔乡，南八死不瞑目。”

只见半空中银芒闪过，落到地上，叮叮咚咚的铜钱声清脆悦耳。

那天，我接受邀请，前往古尔罕纳宫附近，去一位女学生家做客。

从哈弗商学院毕业后，我没有继续学业，也没有回去继承家族事业。

长眉浓黑如墨，皮肤并不白皙，可也不黑，极健康的蜜色。

我的确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也许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想做什么？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没有特别的原因，也许就是在学校里面跟汉斯的那次谈话——他是我大学的男朋友。

我自由自在地在梅旺德大街漫步，在街头小坐。

贺兰进明溱州司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的父亲是政府高官，在那里，我再次感受到久违的压抑感，于是，没待多长时间就离开了。

我慨然道：“张将军、雷将军、南将军各位将军，恨小弟生得太晚，只能将这些贼子的头颅献上，权且给各位当做蹴鞠取乐，来，大家满饮此杯。”

说书先生微笑着打量着少年，少年走到说书人身旁坐下，道：“当日南霁云向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求助，那厮再三推脱，不肯发兵，南霁云曾立下誓言：‘我破灭叛贼回来，定要消灭贺兰进明。’

自由自在地沐浴在帕米尔高原温煦的夏日阳光下，面前放着一本书、一杯醇香的月球咖啡。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难民纷纷跪下致谢。

可我对这样的安排却提不起半点儿兴趣。

望着庄严肃穆的沙希杜沙姆希拉清真寺，四座纯白的宣礼塔，正中央美丽的海蓝色穹顶，还有帕米尔高原湛蓝澄澈的天空。

我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这个世界，商人已经够多了，不缺我这一个，刹那间我迷茫了。

一提到名字，我的视线竟有些模糊，实际上，我有过颇多名字，每个名字都带着一份美好的回忆，那是曾经的我，肆意的我，如今.只是杀手的我。

大唐联盟回纥收复洛阳，回纥入城大肆杀掠，杀人放火，比叛军还要凶残。

湿漉漉的黑夜笼罩天地。

就在这时，思绪被一阵闹哄哄的喧哗打破，我抬起头，惊讶望去。

如果按照预先设定的人生轨迹，我会做个生意人。

众人瞪着少年胸前利齿狰狞的金纹苍狼，脑子里腾地冒出两个字：“回纥？！”

说书人眼睛亮了，这年头，唐人都变成了穷光蛋，只有这些胡人，个个出手阔绰。

少年冷笑一声，站起身，大步朝前走去，忽然停住脚步，一抬手。

淡紫色的帐幔，忽而泛起千万点殷红，一层层洇染开来，似一团团妖艳的洛阳红嫣然绽放。

说书先生又道：“叛徒令狐潮也被人取了首级，供奉于张巡双忠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