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拜完药皇也没显灵,萦芯需要阳山子的肯定。
正巧观主也到了斋堂门口,听到萦芯的话,称赞道:“不想福主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精通厨艺。福主精诚之心,但为药皇所感,必会有福报下。”
今日观中早饭还是粥加咸菜,一起吃饭的观主也没例外,倒是又给了萦芯一块不知哪天撤供的白米糕。
好在白米糕重新蒸过,萦芯咬了一口,稻米本味中混杂着线香的味道。
里面那桌小孩儿齐齐的看着她,不知是羡慕她有米糕吃还是期盼她带来的甜蜜供品,目光烁烁,让萦芯有点不自在。
“咳!”观主轻咳了一下。小孩子们立刻端正坐姿,一口粥一口咸菜,不敢再往萦芯那看。
萦芯见斋堂里成年道士并不很多,便好奇问道:“道长,这些小孩都是道长们的孩子吗?”
怎么道士穿的道袍看起来都挺新的,小孩子们的衣服虽然很干净但是都有修补的痕迹。
“咳咳!”观主呛了一口,清清喉咙说:“他们俱是本观收养的孤儿,师弟们的家眷在后山自己家中,并不来此斋堂用饭。”
点点头,萦芯粗略一数,那桌上挤着十三四个孩子,心中也是可怜。
却不知她在这里可怜这些孤儿,那边知客阳山子和观主也在心里可怜她年少失护。
两个道士眉来眼去的,互相指使对方去跟小女娘说破夏大夫的用意,心里都想着:
这不忍直言可真是咱们抱真观祖传!怎地三个师兄弟全都这样!夏师弟/师兄把她支到观里,师弟/师兄又要支给贫道!
饭罢,萦芯让阿功将这次的布施交给观主。观主转交给小道童收走,和阳山子一起送萦芯三人出观。
两个道长趁着萦芯个子矮看不到,打了一路眉眼官司,行至三清殿前,观主对她说:“小福主既然来了,也给三清上柱香吧。”
萦芯依言,诚心拜求三清后拿出阿娘的八字给观主。
观主在偏殿净手后,先给三清上了香,然后才从偏殿的一个漆盒中,取出一个龟壳、六个铜钱和一堆竹制的算筹。
他先按照阿娘的六字用算筹测算了下,然后将铜钱放进龟壳中晃荡了几下,倒出,一边按照铜币出来的顺序排好,一边慢慢的说:
“水[shuǐ]雷屯。象曰:风刮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犯忧愁,慢从款来左顺遂,急促反惹不自由。”
“请道长解惑。”萦芯笔直的跪坐在他对面,紧张的等他开口。
观主抬起眼看着她,缓缓的解释给她:
“从三柱上看,令慈生而不足,实非长寿之相。再问卜,下震雷,喻动;上坎为雨,喻险;屯指万物。乃是始难维艰,下下之卦。”
摸索着龟甲上的裂痕,观主避开萦芯盈满水光的视线,干涩的说:“由生始,经雷雨,从亡止,小福主顺其自然吧……”
萦芯一级一级的走下山,晨起的山风吹透身心。
回想两次来上香,道长们从来跟她说的好转都有前提,都是成年人的滴水不漏,恐怕他们早就看出阿娘的病已无治。
深吸几口冰凉的山风,萦芯强打起精神回家。半路,她又起了别的心思,让车夫拉他们去了求真堂。
萦芯到时,求真堂早已下了门板,跨过小腿高的门槛就是正堂,当中半人高的柜台后面三个扎着道髻的药童,一个抓药、一个称重、一个打包,分工明确。
打包的药童放下草纸,将萦芯三人迎到一帘之隔得中堂外坐下,又给上了三碗热水便回去继续打包。
中堂里只夏大夫的那个出徒一年的徒弟一人坐堂,隐约听见他身后小院内,几个陶罐盖子噗噗作响,放出缕缕白雾、袅袅药香。
萦芯耐心的等他给前面几个病人开完药方才上前见礼。
“小娘子哪里有恙?”
让萦芯坐到对面,年轻的大夫打量着她的神色,伸手点点案上的脉枕,示意她伸手诊脉。
萦芯摇摇头,“小女来此,是想请夏老大夫出诊,再给家慈看看是否有所好转。”
小大夫嘴皮抽动几下,扔下句少待,一溜烟去后院儿请师傅去了。
因是萦芯亲自来请,夏大夫只得出来见她。眼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心下更是可怜。
夏大夫先给她把了个脉,见她还是郁结于心,便咬咬牙,直说了:“小娘子,令堂先天不足以致肝脾两虚,积弱多年。虽多几经调养,但如今阴阳失调脏气不定,已非药石之力可以转移……”
夏大夫的话像个锤子,砸在萦芯脑门上,砸碎了她仅剩的希望。她木木的说:“我……小女去求药皇了……”
“唉——”
长叹一口气,夏大夫沉沉的说:“人生在世,生老病死皆有定数。余教小娘子去拜药皇,非是求大娘子病愈,而是想小娘子在观中能解“顺其自然”的道意。
而今大娘子已油尽灯枯,药石枉矣……强求反而不美,徒增痛苦罢了……”
萦芯低下头,用双手掩住哭到狰狞的脸。
老大夫说的这些她不懂么?
她当然都知道。
便是“前世”还有那许多绝症,凭什么在这连针灸都不普及的时代,要求阿娘的病症一定要被治好呢?
可是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她认为自己是不同的,她来历不凡,肯定会有什么奇遇让她渡过这一关的……
原来她还是这样无知无能……
阿月心疼的很,想伸手去扶小娘子,却被夏大夫小声叫住。
夏大夫小声的嘱咐她:“若是她哭,便让她哭吧,总憋着伤脾肺。”
转头又跟阿功低声说:“大娘子怕是过不完冬……该预备的……你看看找谁教教小娘子罢。”
两句话又让耶女二人红了眼眶。
三个药童呆呆的瞪着三双大眼看三人边哭边走,整个求真堂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