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敲门,歧楚合放下兵书,看着门口方向,有人影人却未动,便说道,“门没关!” “是我。”明檀说,“我就说几句话,不用进去。” 歧楚合感觉是明檀,可是又怕是她,自觉此刻自己狼狈的很,不想让她看到,她不进来反而更好,便问道,“什么事?” “你找的人我见过了,很好,可是要辜负你的用心了,因为我想我并不需要,莳萝她只是随口一说。” 歧楚合自嘲道,“你的意思是我太小题大做,而且闲的没事干,特意对一丫头说的话上心。你是不是欺负我不能动左腿,可我右腿该好着呢!我现在出去跟你把话说清楚。” 明檀大叫,“歧楚合!你是个不容别人拒绝的人,所以我在外头拒绝你,给彼此留脸。” “既然是我被拒绝,能不能告诉我原因,下次想讨好别人时别再重蹈覆辙了,丢份!” 明檀尽量做到声音平静,“一会你出来按时吃饭我们再说,对了,公主已经答应让你正经学武,希望到时候你能比偷偷学时更用心。以后遇到什么事,应该心平气和的谈,摆开立场,别再幼稚的不吃饭。” 过了很久,歧楚合都没说话,他以为明檀会等他说完话再走的,可是刚才看到的人影早已消失了,他很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一会吃饭时能见到她也是好的,虽然她说谈,其实彼此在那种场合根本说不了几句话,除非,他看着乱糟糟的桌子,如果在这一边吃一边说就好了。 好一会,不是每日公主来拉歧楚合去吃饭,确是驸马轻推门进来一声不吭着。 歧楚合心情好了,有了开玩笑的性质,刚想说话,一看父亲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又和母亲吵架了被赶出来了?” 驸马道,“你母亲确实心情不好,不过不是因为我,我以为你心情也必定不好,看来是我错了。” 歧楚合疑惑不解,驸马也不给他解答,反问道,“明小姐跟你说什么了吗?” 歧楚合道,“也没什么,无非是让我按时吃饭,答应我学武之类的,不过她是站在门口说的,没看到她人,但声音确实是她。” “她那是跟你告别呢,她走了,明老夫人也走了,你母亲正是为这伤心,一会你去看看她吧。” 这是歧楚合这辈子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有过,那种那是真正的蚀骨心痛。从前他觉得自己距离“生离”很远,真的很远,因为除了父母,没有别人对他更重要,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一直想把他拴着,因为这种栓,他叛逆,想逃离现在这个环境,一心想离开,可是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离别。离别却以如此猝不及防的形式来了,他回想刚才明檀说过的话,每一句都在为他着想,可是他呢,他又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但绝对不是他的心声。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心声是什么,但是也知道离别是个庄重的时刻,不该如此轻率对待。明檀为什么不直说呢,他想不通。 自从两人都受伤后,他嫌弃自己狼狈,一直不敢见她,倒是隔着窗户说过几句话,无非也是问伤势之类的。原本以为明檀必定受伤很重,毕竟石头都扎进血肉里了,虽如此,却没有伤到骨头,加上后来救治措施得当,她并无大碍。反倒是他,小腿挫伤,至少要修养半年,他想,可能因为他受伤所以明檀对他很是抱歉,可是又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歉意,因为她根本不想让别人帮,母亲的热情也是让她退缩的一个原因,她怕逾距。可能正是因为这过于热情的撮合,让两人没来由的排斥,以至于长时间找不到真正的自我感觉。 虽是离别,却没有看到她的背影,可能明檀知道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分别,说着矫情的话太没用,就像歧楚合现在想的,如果真知道她要走,可能他会突然变傻,呆愣着,不知所措,什么都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看着她的背影,目送。 且说明檀虽也觉得有些舍不得,却并未把这次离别放在心上,歧楚合虽对她有恩情,可她为他学武之事开辟了道路也算是归还了一些。只是在莳萝问她为何不接受那个会武功的侍女时,她心里虽有答案可是不知如何回答,反倒是莳萝替她回答了,“何必分的这么清楚,其实就算小姐不回那个家,不也很好吗?” 明檀知道莳萝是为自己好,除了为父母姐姐报仇,自然还是因为前世。可莳萝并不知她前世的遭遇,前世接受家族之命嫁给刘馋岩和此时选择歧楚合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可能一开始歧楚合会爱她敬她,可是之后呢,他有自己的抱负,这是他父母都拦不住的,何况她。如果歧楚合走了,外头还有广阔的天地在等他,可是她呢,却只有一片天,可能还有孩子的束缚,当然并不是有了孩子不能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家庭才是重点吧,尤其婆婆还是公主。所以她自己决定,如果要爱,首先必须和那人是势均力敌的,而不是附庸,她不想成为谁的妻子,只在成为她自己。 明檀有了更清晰目标的指引,心里舒畅多了,很快便沉沉睡去,马车一颠簸,醒来时已经到了目的地。 豁然先入耳朵的是铿铿锵锵声,明檀掀开车帘子,映入眼帘的好像是一个中小型加工厂的模样,不过加工什么还有待考察。下了马车,明氏和杨嬷嬷早已在等她。 明檀好奇道,“祖母,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在做什么?” 明氏笑的意味深长,说道,“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明檀抱怨道,“都带人家来了还卖关子。”于是拉着好奇心爆裂的莳萝迈过一道大开的门往里瞧去,门内拴着两只狗豁然要奔出来的狂吠,把链子蹬的紧紧的。这时有个高大中年汉子走出来,摆摆手,狗便不吠了,明檀好奇的看这汉子一眼,觉得熟悉,可是这汉子并不看她,说道,“既然两位姑娘如此有好奇心,就让在下带你们参观参观吧。” 虽日头并不高,每个人脖颈上却都搭着一条毛巾,颜色大都黄黑,有些粗壮的汉子已经大汗淋漓,停下手里活计的间隙拿来擦汗。铿铿锵锵声音的来源正是手底下灵活的把钢铁铸造成各种不同形状,有些已经初具规模,能看出刀、剑、盾牌等的形状。明檀在觉得稀奇之余,甚至感觉铿锵之声应该做成一首曲子,可是觉得只用琴来伴奏是不是太单薄? “小丫头在想什么?”那带她们来的汉子问道。 明檀这时才得以能认真打量他,忽觉此人甚是熟悉,想到是谁可是又怕猜错,于是便想炸他一炸,便问道,“我祖母有四子,听说大伯父似一首慷慨激昂的曲子,讲义气,好交朋友,不过我多年未见他,却还依稀记得他的长相,可能就跟大叔差不多,可是大叔的性子却不像我大伯父,甚至有些故弄玄虚。” 汉子疑惑道,“哦,这话倒是稀奇了,不说在下没有见过你那位大伯父,难道长相相似性格就该一样吗?” 明檀摇头,“只一点你便不对,哪里有母亲千里迢迢赶来,身为儿子不见的道理,这点大伯父不对。” 闻言大伯父的脸色立即暗淡下来,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不去见母亲,也许是母亲根本不想见我呢,也许我曾经努力想尽力弥补,可是每次弥补都以母亲发病为终,我该如何呢?这次她是为了把这工厂给你才来的,却不是为了见我...就连名字,我也从当初的‘明山’改成‘明在山’,虽还是姓明,却已经不是从前的明家大儿子,也和明家无关了。” 明檀不解,“为什么?” 明在山示意明檀跟他走,停在一小屋前,两人入内,莳萝在外头看守。 明在山拿出几张文书、相册和一印鉴,递给明檀,解释道,“这座厂子虽不大,生产量却不小,想当初老四,哦,就是你父亲,就想要这样一座兵工厂。虽然他武艺不佳,仍喜欢舞刀弄枪的,现在他不在了,就给你了。不过我知道你没有多少时间来管,家里那边还有一个烂摊子,放心,我会帮你看着,不过收益都是你的。你只管收钱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明檀拒绝,“这是祖母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我什么都没有付出,不能不劳而获!” 明在山道,“是我的意思,不是受你祖母强迫我才决定给你的。但是也跟你祖母有关,因公主出面才搭上线的。而且最近我身体也不大好,有了时间胡思乱想。在我还清醒时给你也是个心愿,抱着给人打工的心思担子反而轻松了。我对你父亲有愧,他性子太简单,不适合大家庭的尔虞我诈,他也一直说想脱离家庭出来,可是有段时间我一直在生病,于是推迟了,没想到他就...出事了。我不想说怀疑谁,谁一定没有嫌疑,可能就连我,也绝对逃脱不开干系。你知道你父亲死去那天正好是我生日吗...那一天很是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普通的一天。” “谢谢大伯父,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会注意的。” “还有一事。如果查到你大伯母身上,请你...其实我们已经合离了,这也是你祖母不能原谅我的原因,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她仍旧是明家的大儿媳,至死为止。你大哥大嫂又在京城,她算是孤苦一人,所以我能理解她为了生存和其他人合谋。你能明白我告诉你的原因吧,希望你守口如瓶。至于你,不要因为别人的感情成功了,你便完全相信感情只要付出便一定能收到回报。也不要因为别人失败了,便完全不信,你才是主导,经历只是附庸。” 祖母到离开都没有看儿子一眼,明檀掀着车帘目送大伯父时,忽然觉得高的人其实尤其容易暴露缺点,只要直不起身子来,便佝偻着,一下子没了顶天立地的气势,尤其是跪着却还直不起腰来...明檀不会劝祖母原谅大伯父,就像昨祖母劝她放弃复仇一般,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