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光渐次落下,一轮新月从散开的云层后面探出来,弱弱荧荧的清晖洒满一地,风也有些急了,刮在脸上和竹条抽一样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离虞清欢,琴夫子没有打断她们,讷讷地吞了吞口水,手不自主地去擦额上渗出的冷汗。
虞清欢靠在长孙焘怀里,两人同时扬起头看月亮,她的脚不够长,悬空晃来晃去,忽然,她觉得背后有东西,似乎有什么,咯了她一下。
长孙焘连忙抢回来,有些生涩地解释道:“白云苍狗,人心易变,唯有一些铭记了过去的东西,丢不得。”
原鸢连忙起身,柔声安慰珍璃郡主:“郡主,您先别激动,夫子并没有要欺负您的意思,夫子只是为淇王妃的事而担心,郡主别怕。”
“郡主!”琴夫子略带惶恐地叫了一声,“您心智稍有恢复,还是少说话为妙!”
长孙焘生怕虞清欢冻着,又把披风朝她身上拉一点,可这样的话,他的另一边手却露了出来。
珍璃郡主凑到琴夫子耳边大喊一声,然后望着吓得魂飞魄散的琴夫子傻兮兮地笑:“夫子,被抓走的是坏蛋江小姐,又不是你得罪了小舅母,怎么你这般惴惴不安?”
白漪初眉宇间也染上凄色,一双美丽的眼睛,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造化弄人啊!我也是,替那无辜的孩子惋惜。不过淇王妃并非全然无错,她的性子,总归顽劣了些,一个多月前,我在街上偶然看到她亲自动手,把彼时还是武状元的卫指挥使装麻袋里,狠狠地暴打了一顿,你不知道,当时她因为挥动棍子,整条手臂几乎都露出来,不仅如此,她竟然还在手臂上点了颗守宫砂,那颜色娇艳欲滴,足可以假乱真,如此不知收敛的性子,也难怪会得罪人。”
言夫子叹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像是解释,也像自我安慰:“德夫子,其实我并不担心淇王妃秋后算账,因为我毕竟不曾伤害过她,我行的端做得正,自然无所畏惧,我是在思考,为何江夫人会下此狠手,淇王妃她毕竟身怀有孕,到底稚子无辜,我是在替那孩子惋惜。”
虞清欢皱了皱眉,一口气叹到底:“果然只有三岁,不能奢求太多。”
虞清欢顺势靠在了长孙焘怀里,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在同一个方向,正如他们的前路,不管过程如何,最终都是殊途同归。
她仿佛带着太阳一般的魔力,所过之处,大地回春,轻而易举就能抚平心底的伤痕。
珍璃郡主一巴掌拍在琴上,瞬间就嚷了起来:“夫子为什么不许珍璃说话?夫子你坏蛋!夫子你欺负人!夫子你欺善怕恶不敢惹小舅母,就拿珍璃这个傻子出气!我要告诉母亲!”
他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着无穷魅力,无尽谜团的男人。
原鸢因为虞清欢的关系,有时候会和珍璃郡主说上两句话,听珍璃郡主说完,她冷冷地附和了一句:“琴夫子真的没有得罪淇王妃么?”
长孙焘点点头:“有点,不过你来了,那种压抑的感觉,霎时就烟消云散了。”
“你怕摔倒了,本王接不住你么?”长孙焘问她,很认真。
“这是什么?”她伸手,迅速地捞出那东西,借着灯与月,认出那是一个黑底银线绣白泽的香囊,拙劣的绣工,长得像狮子的白泽,这是她第一次送出去,但却被随意丢弃的东西,没想到,长孙焘还是如此妥帖地收藏到现在。
另一边,白漪初正在和言夫子闲聊:“夫子莫要担心,那日 你说的可都是实话,我们整个书院都可为你做主,而且当时太后虽然动了怒,但到底没有追究,此事就算过去了,还望夫子不要庸人自扰。”
珍璃郡主继续道:“哎呀!那可不得了!我小舅母最是记仇了,谁敢得罪她,她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淇王妃的确顽劣了些,与德夫子这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言夫子随口答了一句后,迅速抓住了重点,“什么?淇王妃还做了颗假的守宫砂?简直骇人听闻!”
白漪初有意无意地道:“算了,我们不管什么守宫砂了,聊聊新入学的这些新生也好。”
言夫子转移了话题,但却把虞清欢一个月前尚有守宫砂一事记下了,心里瞬间多了许多思量,不管守宫砂是真是假,但一个月前出现在淇王妃手臂上就很可疑,莫非——言夫子自己的念头惊到了,那可是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