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不了,没办法把她搬太远,只能在这院子里给她刨了个坑,让她长眠于此。”
老人说得极为平静,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平静,才叫人感受到锥心刻骨的心痛。
谁都无法想象,一个靠爬行的人,究竟是如何把妻子葬在这里的?
他们更无法想象,没有人照料的这三年,老人如何活到现在。
因为薛家已经被拔除,周毅他们也不必担心死者亲属遭到报复,行事也不必遮遮掩掩。
尽管难以启齿,但他还是把实情告诉老人:“九月姑娘她,她人已经没了……”
说到这里,周毅哽咽了。
看到老人的表情,他实在无法把话说完。
而老人显然也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抬手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老人默了许久,久到毛毛细雨在他发丝上凝成水珠,他才缓慢开口,声音沙哑而苍凉:“尸首呢?她的尸首能回家和母亲葬在一起吗?”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卖了死契的人,就没有所谓的家了。
所以老人才会问,他的女儿还能不能回来与母亲合葬。
周毅摇摇头:“抱歉,她的尸首很难找回。”
老人没有说话,直到大家都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他忽然趴在妻子的坟茔上,嚎啕大哭起来。
“尸首都没能留下,没能留下啊……”
“这些年吊着一口气,一日复一日的熬着,就是不想让我儿心血白费,也想着如果有一天她还能回家,见不着娘亲也能见着爹爹。”
“但现在,人没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有什么意义!”
老人没有问人是如何没的,在哪里没的,什么时候没的。
好像他心里已经隐隐知晓女儿既定的命运。
但还是因为血脉相连,骨肉至亲的联系,他想着再见女儿一面。
这是他的执念。
除此之外,似乎其他的事情都无关紧要。
众人一阵沉默,周毅弯腰扶他:“大叔,外边儿冷,我们进屋里说。”
老人哭得几乎要背过气,任凭周毅怎么扶着,也不做反抗,就这样被周毅扛回了屋里。
是的,外边很冷。
但是,里边更冷。
家徒四壁的屋子,里面没有任何摆件,唯有角落还算干爽的地方,堆着一床看不清颜色的破被……
刘尧甚至觉得,这样的屋子还没有他和乞丐抢的破庙好。
老人依旧在啼哭,一边用早已磨出老茧的手捶打胸|/口,一边哭诉命运的不公。
“这双腿是为了东陵而失去的,我从未有一句怨言,我对东陵一片赤诚,到头来得到什么?”
“是从未过过一天好日子把自己累死病死的妻子,还是为了父母自己把自己卖出去,最后却落到尸骨无存下场的女儿?”
“苟延残喘三年,熬了上千个日夜,不是不想死,不是不敢死,撑着一口气为了什么,为的就是再见女我那苦命的九月一面!”
“只是为了再见我儿一面……一面……”
老人呕出一口血,整个人歪倒在一旁,气若游丝。
好在周毅为了伺候九皇子,什么都准备齐全,随行还带着一名做过几年赤脚大夫的同袍。
那人见状,立即把手搭到老人的脉上。
可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大叔早就心力枯竭,没的救了,就算今日我们不来,也是这个结果。”
话音刚落,老人虚弱地睁开眼睛,唇角开合,好半响,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东陵……呵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