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千嶂，雨色万峰，整座万恩寺都笼在烟雨中。

万恩寺的尘镜园中，钟声潺潺。

因香客众多，万恩寺修缮许多宿处，有费银钱少的，也有费银钱多的，唯有位于寺门后山处的尘镜园，再多银钱也买不到。

此处只接待皇亲国戚、或是书香世宦的贵人。

霞光殿中，隐隐传来吟诵经文之声，有袅袅梵香萦绕大殿，青灯古寺，雨夜阑珊，端似世间幽境。

而在细雨中，渐渐显出一个人影，打断了这份幽谧。

这人冒雨前来，穿过竹桥，走到了殿前。

是个金冠束发的美貌青年，身上被雨淋得微湿，他刚走到殿前，从殿中又走出一名高大的绿衣男子，腰佩长剑，神色冷峻。

裴云暎拂去身上雨珠，就要往里走，被萧逐风一把拦住。

萧逐风道：“殿下正与净尘大师辩经。”

当时柯承兴跪在柯老夫人面前很是坚持：“母亲，陆家现在虽清贫，但陆家二子陆谦如今在学院念书，听闻学业颇有所成，未来举考有极大可能中第，待一朝得中，陆家也算有了官身。”

小厮万福蹲在地上，正替他整理着手抄的经书。

不知是多心还是真有奇效，自打柯承兴来到万恩寺后，果真没再遇着陆氏的鬼魂了。

无怀园的一处屋舍中，柯承兴摸了摸肩膀，觉出些冷意来，起身将窗户给关上了。

柯承兴待陆氏，其实是一见钟情的。

柯承兴得此娇妻，焉有不足？况且陆柔不仅生得美貌，还识大体懂进退，族中子弟都在背后暗暗艳羡他娶了这样的贤内助。

远处夜色沉寂，山寺在沥沥雨声中如盘伏的庞然巨兽。

裴云暎沉默，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认真道：“萧二，要不你把穆晟杀了吧，这样的话，说不定这辈子还有机会做我姐夫。”

裴云暎叹口气：“一个时辰了，还没辩完吗？”

亲事定下得很顺利。

裴云暎看了一会儿雨，突然开口：“明日青莲法会，你去不去点灯？”

但凄凉总比诡异好。

县城本就不大，临街宅屋瞧上去也实在寒酸，这样用泥巴与干草夯的屋顶，没下雨还好，要是下雨，难免要漏雨。

陆谦带他回到了陆家，陆家人瞧他可怜，被劫走钱财又身无分文，便收留他住下。柯承兴写信寄往盛京，请母亲遣人来接。在等待柯家来人的那些日子，柯承兴与陆家也算相处尽欢。

“也是。”裴云暎说完，又是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伸手拍拍好友肩膀，没说什么。

他对陆柔一见钟情，在陆家时，便时时注意这女子。陆父是个教书先生，家中仅有一子一女，陆柔的弟弟陆谦在书院读书，再过两年即可参加举考。陆柔虽是女子，陆父却如别家教儿子般地教女儿，识文断字，诗书礼仪比盛京的学子都不差。

没料到这样的小城中，竟有如此佳丽。

二人站在殿门前，檐下雨脚如麻，凄凄飒飒，一眼望过去，如殿前两尊矗立的黑石。

吃着吃着，柯承兴就想起了陆氏。

自打陆氏鬼魂出现，他强迫着自己不去回忆亡妻，那些噩梦已经足够吓人，柯承兴并不想自讨苦吃。但如今身在古寺，菩萨保佑，这样的庄严清净之地，他终于敢正大光明地在脑海中回忆起陆氏的容貌来。

直到那一日丰乐楼中……

萧逐风平静道：“她不会高兴。”

萧逐风沉默片刻，声音放低了些：“太后娘娘近来抱恙，殿下奉血自请手抄经书为太后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