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瞳只对准他各处穴道一一针刺,平补平泻,不时又吩咐银筝去取温灸,眼见着董少爷面色渐渐缓和,喘息声也不如方才急促,似慢慢平息下来。
妇人又看了看陆瞳,许是在猜疑陆瞳与裴云暎的关系,犹豫一下,咬牙道:“方才是我心急,言语间误会了这位姑娘,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段小宴“扑哧”一声笑了。
妇人闻言,终是连个勉强的笑也挤不出来了,只泣道:“这山上哪里有大夫……”
一句话,让那妇人的神情起了些变化。
银筝转头看他:“你笑什么?”
她心一横,转而看向陆瞳,真心实意地恳求道:“求陆大夫救救我儿,只要陆大夫能救我儿一命,我董家必然必然奉上重金酬谢!”说着,就要拜身下去。
雪亮长刀出鞘,半截露在外头,杀气腾腾,半截藏在漆黑刀鞘中,淬着冷光,一如他面上冷淡的笑容。
陆瞳一怔,下意识看向裴云暎。
他如何知道“春水生”是她所做?
那头,董夫人闻言,便将目光投向陆瞳,神情仍有些犹疑。
裴云暎笑了笑,将腰刀收起,看向她淡道:“不敢。”
此话一出,妇人与陆瞳都是一怔。
裴云暎轻笑一声:“眼前不就站着一位?”
再看这妇人的神色……莫非这位裴大人在位期间,曾做过什么让人畏惧之事不成?
妇人笑道:“我家老爷先前曾同我说起过裴殿帅年少有为,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她嘴上僵硬地与裴云暎打招呼,目光却有些焦灼地看着被仆从扶起来的儿子。
一双手搀住她手臂,阻止了董夫人下拜的动作。
陆瞳便不再多言,走到那少年跟前,让仆从将他扶好,擦净金针,重新替他针刺起来。
裴云暎唇角含笑,慢慢地说:“这位陆姑娘,是仁心医馆的坐馆大夫,前段时日盛京盛行的‘春水生’,正是出于她手。董夫人,”他熟稔地叫对方,“刚才陆大夫救了董少爷一次,只要她想,也可以救第二次。”
“姐姐,”段小宴忍笑,“你也不想想,董家老爷是盛京太府寺卿,他家儿子却宿有痨病,这事要是传出去,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还敢嫁给他?瞒都还来不及。陆大夫刚刚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董少爷病情,董夫人当然气恨,只有把陆大夫绑了,再给她安个行骗之名,董少爷的痨病才能被证实是假话啊。”
陆瞳看向裴云暎,裴云暎松开手,护卫陡然得了自由,犹似不甘,正要咬牙再上前。
她催促身边婢子:“去请大夫了没有?”
他扬眉,微微俯身,低声问她:“陆大夫能治好他吗?”
裴云暎看了她一眼,忽然望向妇人开口:“看样子,令郎眼下很不好。何不请位大夫来看?”
对方先叫的“裴殿帅”而不是“世子”,听上去,裴云暎昭宁公世子的身份还不及他殿前司指挥使的名头来得响亮。
段小宴解下腰牌,走到妇人面前,好教她看个清楚:“夫人莫非是想将我们世子也一并绑走吗?”
只听“唰”的一声。
董少爷身材有些偏胖,素日里大概鲜少动弹,脉沉弦尺弱,肺肾两虚。
董夫人神色变了几变,如今没有别的大夫,要等人上山来是来不及了,既有裴云暎作保,这女子总不能是个骗子,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陆瞳额上渐渐渗出些细汗,银筝见状,忙走过去递上帕子,陆瞳头也不抬,只接过帕子随意擦了一把。
裴云暎站在陆瞳身侧,一手按着出鞘腰刀,笑意淡去:“谁要动手?”
陆瞳垂下眼:“无妨。”
她今日穿了件素白短襦长裙,抬手时,露出一截皓白玉腕,玉腕上空空荡荡,什么镯子玉环都未戴,干净又柔软。
裴云暎本是漫不经心地瞥过,随即目光凝住,唇边笑意慢慢淡去,眼神渐渐凌厉起来。
那只手腕间,隐隐约约显着一道红痕,伤痕新鲜深厉,蜿蜒着向上蔓延。
那是一道新鲜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