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又是一天巡山结束,袁通拎着随手捡的枯树枝回了泽云洞洞天。
刚推开观门走进天井,便觉得有点别扭,左看右看,绿树如荫,斗拱飞檐,一切如常,除了安静的有点过头,与平日里也没什么不同。
以往他每次回来,不等进门便能听到里面的嬉闹声,怎么这回如此安静?
带着疑惑,袁通绕过长廊,来到殿后,发现黑狐正双手托腮,愁眉苦脸蹲在石阶上发呆,阿虎皱着眉头坐在他旁边,想要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到袁通回来,就像饱经压迫剥削的老农民看见了救世主,两眼大亮,立马小跑着迎了上来。
“啊通!你来了!”
袁通点了点头,瞥了眼黑狐,笑道:“怎么了这是?难得啊!”
阿虎挠了挠头,想把刚才碰上貉师爷的事情告诉他,看了看闷闷不乐的黑狐,又觉得不是时候,便没有说话。
“袁通,恭喜你回来了啊…”,黑狐见到袁通,头也不抬眼皮也不眨,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动作,像一个孤独的沉思者。
“什么毛病?”,袁通纳闷。
“没事,就是下午巡山的路过山沟的时候,不小心绊倒摔了个跟头…”
黑狐闷声回答,一脸的忧郁。
“不就摔了一跤,多大点事,至于嘛…”,袁通摇摇头,没放在心上,转身离开,独自打坐吐纳去了。
翌日。
同样的时间,同一个地点。
不过这次黑狐不是托腮悲叹,而是横眉竖目,啷当個脸,谁上前就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一副不共戴天的表情。
“你又发什么神经?”,袁通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但又不敢确定。
“都滚开!别过来,谁过来我就跟谁急!”,黑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迸射出难以抑制的怒火,毛发贲张,好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但这种盛怒的状态只持续了一会,便偃旗息鼓,低着头一声不吭回房去了。
留下袁通和阿虎面面相觑。
“啊通,黑狐是在生谁的气啊?”
“我哪知道…”,袁通摇了摇头,叹道:“这小子巡山时还好好的,一回来就这样了,可能是有什么心事吧!”
又过了一天。
袁通巡山时悄悄跟在了黑狐后面,一整天下来,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
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小子话远没有平时密,以往巡山时,经常自言自语,这次却显得沉默寡言,几乎不怎么说话,脸上无悲无喜。
晚上回去之后,袁通特意找了个机会把单独黑狐叫了出去,一番交谈下来,更觉得迷惑了。
谈话过程中,黑狐不论是语气、神态,还有一些细微的动作习惯,都与往常无二,神智看上去也十分清醒,不像是被尸煞之气侵脑的表现。
但正因如此,袁通才更觉诡异,望着对方始终平静的面孔,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违和感。
到了第四天,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黑狐言行举止一如往常,丝毫看不出半点破绽,只是一张毛脸愈发僵硬紧绷,除了眼底偶尔一闪而过的阴翳,脸上几乎找不出活物该有的神采。
盯得久了,总觉得那张脸不再是脸,而只是一张狐皮面具,面具下面藏着的,是什么不可言说的恐怖东西。
“啊通,啊狐他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幅样子?我们该怎么办啊?”
迟钝如阿虎,此时也已察觉到不对,偷偷找到袁通,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桌子团团打转。
袁通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已经确定,黑狐突然性情大变绝对不正常,不是尸气入体,就是中了什么邪术妖法。
“你先别急阿虎,今晚就把剩下的灵果山珍都给他喂下去,明天再看!”
有句话他憋在心里没说出口。
再放任不管,让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一旦危及性命,恐怕说什么都晚了…
如果灵果也不管用,实在没办了,只能走最后一条路!
袁通攥紧了怀中的两枚尸神丸,目光阴郁。
第五日。
“还是没用…”,袁通凝望着呆立在院中的黑狐,心情渐渐坠入谷底,“他病的更重了…”
“吃了灵果非但不见起色,反而越来越重,看来病症应该不是出自肉体…”
“不是肉体?难道是魂魄?”,阿虎下意识问道。
魂魄?
对啊!
既然不是肉体层面的原因,八成是灵魂出了问题!
“阿虎,多亏了你!”,袁通神情一振,用力拍了拍阿虎的后背,忽然脸色一变,刚亮起的目光又迅速黯淡下去,喃喃道:“要真是损伤了魂魄,那就更难办了…”
凭他现在掌握的手段,甚至连具体的病由都无法查明,又如何谈得上解决?
旱黎留下的尸神丸虽有“活死人,医白骨”的功效,能够令人起死还生,说不定可以治好黑狐。
但其后果是袁通不能接受的。
服用尸神丸的人只有七天阳寿,七天时间一到,服丹者便会彻底沦为神智丧失、只听尸主吩咐操纵的尸傀。
黑狐若真成了那个样子,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阿虎也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不免忧心忡忡。
袁通此时已是黔驴技穷,却仍不死心,还抱有一丝幻想,不愿轻易放弃。
“再等两天,再等两天看看…”
一天、两天。
两天时间如水流过,很快来到了第七天的晚上。
此时此刻,黑狐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具面无表情的行尸走肉,若不是依旧跳动的心脏和温热的肉身,袁通几乎怀疑他已经成了一具死妖。
“啊狐他…是不是没救了?”,阿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铜铃大的眼睛里几乎有雾气升腾。
袁通沉默,实不知该如何安慰打气。
一时间,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落针可闻。
良久,袁通突然开口:“阿虎,你还记不记得,黑狐在第一天的时候,说他在山沟摔了一跤。”
阿虎连忙点头,“记得记得,后来我还专门问过他在哪…啊通,伱干嘛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