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铁相击的声音清脆。
青芒斩在罗刹鬼的喉咙上,竟如同砍在坚硬的金刚石上,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白痕。
罗刹鬼吃疼,叫的声音蓦地拔升两个八度,两只红灯笼般的大眼睛里人性化地闪过一丝恐惧,竟然嗖地从地上爬起来,推山倒树,捂着脖子头也不回地窜进重山深处消失在傍晚的云霞之中。
五毒老和尚以数以千计的生灵尸骸喂养出来的恶鬼罗刹,竟然就这么戏剧性地溜之大吉了。
简直比手持豪华枪炮,临战不发一枪就投降的法国大兵还离谱。
袁通望着罗刹鬼落荒而逃的背影,眨了眨眼,已然呆了。
“啊通,我怎么觉得这罗刹鬼…比啊狐还怂呢?”,阿虎也看傻了眼,十分不理解。
“姊姊,这…”
“算了,让它去罢。”,丁香心里也有些愕然,她刚才都做好了一番苦战的准备,没想到对方逃得如此干净利索。
做鬼做到这份上,也真是够可以的。
有个性。
“白露,你在此地候着,我去去就来。”
丁香撂下一句,说完不待白露回话,便驾云驭雾朝灵鹫寺的方向飘然而去。
望见丁香暂离,袁通这才拉着阿虎从草坑里爬了起来,掸去毛发间的草屑,一步三蹭地走到白露身边。
“这次…多谢了!”
袁通鼓起勇气,看着蛇女的眼睛,语气郑重。
没有对方鼎力相助,仅凭他和阿虎,不但不可能从五毒老秃驴手中夺走录魂鉴,反而很有可能命丧其手,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他俩一死,黑狐也必不能活。
所以这一次,白露对他绝对算得上是救命之恩,形同再造。
有恩必报,有仇必偿,一向是他的行事准则。
虽然对方一直馋他的身子,他也因此多有反感警惕,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袁通虽自诩不是君子,但更不想当忘恩负义之小人。
不论是之前对方无偿赠予的众多灵果山珍,还是这次,非但没有歹意,反倒帮了他们大忙,只是他目前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作为回报…
想到这,袁通心中愈感窘迫,想了想,一字一句许诺道:“救命之恩,牢记于心,来日必报!”
元阳恕不能奉上,但还有别的方式。
见他一脸认真,白露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莞尔一笑,“阿弟还真是可爱,跟姊姊还客气什么…”
说话间,直勾勾盯着袁通,不知为何,就是越看越顺眼,眼神暧昧含情,几乎快要滴出水来,她也知道此时不是调情之际,因此并未过分出言挑逗。
阿虎拎着断戟站在他们旁边,看了看一脸惭愧的袁通,又看了看柔情似水的美貌蛇妖,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似乎不该站的这么近…
袁通自然不知阿虎心中所想,忽然想起黑狐还在泽云洞,正处于生死攸关之际,犹豫片刻,本欲直呼其名,但在对方灼灼逼视下,还是认了怂:“白露…姊姊,小弟还有一事相求…”
“姊姊知道,黑狐的事?”
白露嗤嗤一笑,美得不可方物,妩媚地白了他一眼,随手将银镜抛了过去,“来之前阿虎都告诉我了,拿着吧~”
“多谢!”
袁通抿了抿嘴,没再多说什么。
有些东西,说太多反而显得很假。
“太棒了,啊狐他有救了!”
阿虎盯着那录魂鉴,显得很是兴奋。
袁通望着他一脸激动的模样,摇了摇头,没忍心打击他。
镜子虽然拿到手了,但凭之前执疑秃驴和他师傅一以贯之的鬼话连篇,说的方法是否有用还犹未可知。
但愿黑狐他福大命大,能挺过这一劫吧…
想着,不禁叹了口气。
这时,天边风云变幻,丁香驾云归来,袁通赶忙将录魂鉴收入木匣,下意识挺直腰杆,活像个等待将军检阅的士兵。
他之前虽知道白骨洞的内侍主管丁香手段了得,但总归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见过,今个一看,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一度将他、阿虎和白露逼入绝境的五毒老和尚在丁香面前,宛若三岁稚童,几乎没有反抗能力,连最后的底牌也成了笑话。
不愧是白骨洞里名副其实的三号人物,远不是老豺之流可以相提并论!
袁通心中感慨。
望着对方窈窕的身形,不知怎的,他的思绪又渐渐飘远,想起了当日巡山所见艳景,顿时一个激灵,有些忐忑不安。
对方不会借机清算吧?
事实证明,纯粹是他多想了。
丁香压根儿懒得理他,或许是不屑,又或许是不在意,反正从头到尾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傲立云端,连瞥两兄弟一眼都欠奉。
好像那超凡脱俗的神妃仙娥,柔情脉脉都留给了威震三界的天官神将,哪有工夫去搭理脚下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
当然这么比喻多少有些抬举她了。
不过既然对方对他视而不见,袁通也不是热脸硬贴冷屁股的性子,索性后退几步,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丈夫身处逆境,自当屈身守分,以待天时,宠辱不惊,不可与命抗争也!
就算再不甘心,实力未到,也只是徒劳。
岂不闻,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君不见古来多少英雄豪杰未发迹之时,亦要做小伏低,卑微行事,除了那些生来就在罗马的,哪个打小便是“人上人”?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袁通默默想着,腰背不由更弯了。
吾未壮,壮则有变。
云月之上。
丁香淡淡吐出两个字:“回府。”
“这就来!”,白露娇声招呼一声,冲袁通摆了摆手,道声“阿弟保重!”,接着刮起一阵阴风飞上云端,与丁香并肩离去。
两道婀娜的身姿渐行渐远,很快消失不见。
袁通缓缓收回目光,“走,阿虎,咱们去老秃驴的老巢瞧瞧!”
说着转身走向寺门。
与两个蛇妖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