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山。
顶峰,那处极大的平台。
山峰下,云烟缭绕,雾气蒙蒙,松林岁柏生长在奇峰险峻,越发灵俊,枝头停满了一只只白鹤,似在沉睡,又似在聆听,安静非凡。
山间之中,有琴声飘荡,顺着云烟传递到各处,嬉戏打闹躁动的猿猴,纷纷宁静,朝着一个方向拜了又拜。
这琴声飘渺至极,或远,或近,仿佛从天上降下,又好像是从远处的人间而来,逍遥洒脱,意境深远。
“年轻人,没想到你对音律精通到了这种地步,简直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平台上,一个白发苍苍,双目失明的老者,发出惊叹:”我这把破琴到了你手上,能奏出这么惊艳的曲子,实在是它的荣幸。”
老人身穿蓝色马甲,因为多年穿着的缘故,褪色了很多,有的地方已经被洗成了白色,但很干净,没有丁点味道。
他拄着一根拐杖,坐在石梯上,混浊的眼睛里只有白色,不见眼珠,自呱呱落地之时,他就没有眼瞳。
一生孤寡伶仃,陪伴着他的便只有手中的拐杖……以及此时正被苏泽轻抚的长琴。
长琴一点也不珍贵,制作的木头很廉价,上面甚至还有虫子咬出的破洞,琴弦也断了一根,但老人一直都视若性命。
凭着手中的拐杖和长琴,他这个失明了的糟老头,已经走遍了大半个神州,一路演奏琴声,一路卖唱乞讨。
从北边的广袤平原,走到了南边的山水丘陵。
也从十岁的少年,走到了七十岁的老人。
可惜的是,他是个瞎子,看不到这中间的大好河山。
而就在今日,他来到了这座观云山,缓慢攀登,遇到了一个奇特的小伙子。
若不是感觉出对方是一个爱琴之人,他是不可能将长琴交给他弹奏。
现在看来,自己的决定一点也没有错。
“老人家,长琴还你,这是一把好琴,很不错。”
苏泽演奏完毕,目光在长琴上留恋了一下,就还了回去。
然而,瞎眼老人则是摆了摆手,没有接过,“我用不着啦,知音难觅,这把长琴就交给你吧。”
苏泽看着老人,并不着急询问,而是等着他慢慢絮叨。
“我老了,再也走不动了,上了这座山,就不想再下去。”
“这山很好,我虽然看不见,但心里喜欢的很。”
“是时候了,我该找个地方好好等死了,要这长琴也没有了用处,若你不嫌弃,就收下吧。”
苏泽沉默了一下,缓缓道:“那好,我就暂时帮你保管着。”
听到苏泽应承了下来,瞎眼老人抿嘴笑了笑,很是喜悦,临到死了,还有人愿意收他一把破琴,而且还是一位懂得音律的知音,这真得很值得开心。
“小伙子,你刚才弹奏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苏泽:“惊鸿客。”
瞎眼老人愣了一下,接着喃喃自语:“本是人间惊鸿客,但因浊酒恋红尘……”
“好好好,对得起这个名,你一定就是这个惊鸿客。”
“为何这么说?”
“我虽然眼瞎,但心不瞎啊。”瞎眼老人撑着拐杖,抚须大笑,“我察觉得出来,小伙子,你不是一般人,恐怕古往今来,天上地下都难出一位你这样的人。”
“老人家说笑了。”苏泽道,“其实,后面还有一句箴言。”
老人神色怔住:“是哪句?”
苏泽洒脱一笑:“何来人间惊鸿客,只是尘世一俗人。”
瞎眼老人顿时呆呆愣住,许久说不出话。
“老人家,时候不早,我该下山吃早点了,今天家里做了豆浆油条,很香。”
苏泽拿着长琴,摆了摆手下山,“若你不想下山,可在半山腰的那间木屋住上,那是我一位朋友修建的,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明天上山,再多为你带些粮食上来。”
就这样,苏泽缓步下山,逐渐消失在雾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