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小巷令人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的墙面坑坑洼洼,部分破损的位置甚至露出内里断开的砖头。 郦幼雪就处在这条巷子中,她下意识不断向前走,心里慌张不安,却强撑着不肯停下脚步。 直到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光线不足令那人的容貌难以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但那高挑瘦削的轮廓,使得她平白想到一个人。 “白起?”她不知怎么就喊出这个名字。 骤然有狂风卷起,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潮湿的空气。乌沉沉的天空陡然被苍白色的闪电照亮,那人身上黑色的连帽衫都被照那强烈的光芒照成了灰色。 “白起?”郦幼雪感到迷惑,虽然打扮和常见的白起有所不同,但她就是认定了,那是白起。 接着,她略微冰凉的指尖,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抓住她的那只手温暖而光滑,力道不大,仅仅足够她从茫然的不解里清醒过来。 郦幼雪睁开了眼。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棕红的眼瞳,比瞳孔颜色略浅一点的虹膜,晶莹剔透,让人联想到极为通透的茶晶。 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当前,郦幼雪的第一反应却是猛地向后仰了仰脖子以离得更远一点——这样的瞳色,非许墨莫属了。 但她刚刚睡醒意识还不够清晰,这样夸张的动作让她差点就将后脑撞上木椅靠背——好在凑在她面前的许墨及时伸出手,为她垫了一下,另一手则扶住她的肩,担忧地蹙起眉,关切地提醒她:“小心。” 郦幼雪看他这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嘴角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重新坐正,才对着他客气地点点头:“谢谢。” “保护你,是我应该做的。”许墨笑得云淡风轻,似乎在他眼里这真的不算什么。 郦幼雪半点也没听进他的话,意识里还停留着刚才那个短暂的梦境——她的能力是预知,那么,难道白起会有危险? “你刚才在喊一个名字,”许墨观察到她的心不在焉,颇有深意地开口。“——真可惜,不是我的名字。” 郦幼雪都快习惯他时不时的撩一下了,听到这里也只是礼貌地笑笑:“我做的是噩梦,如果我喊的是你,没准你就要倒霉。” “噩梦?”许墨仿佛愣了愣,很快就放低了声音安慰她:“梦境是人类对已有认知的融合整理,临睡前大脑皮层的兴奋会停留在神经细胞,产生相关的梦境——所以,不要怕,无论你梦见了什么,那些都是假的。” “可是我没有害怕。”郦幼雪很镇定地听完他的分析,才慢悠悠告诉他。“我只是觉得,接下来会有我不乐意看到的事情发生。” “哦?”许墨不动声色地略微将语调上扬,仿佛带着某种疑惑,但分明还是微笑的模样。“不要担心,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伴你。” “从昨天开始,我已经很麻烦你了。”郦幼雪装作自然地站起身来,脱离这个距离许墨不超过二十公分的位置。“接下来,我应该自己去处理一切……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节目筹备之后,也希望你能赏光看看。” “你完全没必要和我道谢。”许墨随着她的远离,自然而然地站直了身体,对她继续笑着。“我喜欢被你麻烦,这会让我觉得,我正被你需要着——或者说,我对你而言,是重要的。” 郦幼雪眨了眨眼,从他连篇的狂撩里只挑出来一个重点——许墨仿佛很乐意了解她的内心。 “那,我是被你需要的吗?”出于不甘示弱的小心思,她似笑非笑地问。 许墨却没有接话,只是愣怔地看着她。 他的表情有些空洞,连惯常的微笑和彬彬有礼的神色都尽数退去。这一刻,他俨然像是一个失去了程序控制的机器人。 郦幼雪费解地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正要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到周围的异常。 风声不知何时已经离他们而去,整个院子被诡异的安静笼罩。鸟雀无声,香樟树也不再抖动它的枝叶。 郦幼雪疑惑地抬头四顾,想知道这奇异的变化从何而来。 但就在她抬头的瞬间,一切都恢复如常。风起叶落,鸟鸣阵阵,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但郦幼雪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梦。她转头看着许墨,试图通过对他的观察寻找蛛丝马迹。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许墨已经回过神来,自然地流露出温柔的笑意。“你刚才有多可爱。” “……我?”心口像是被人戳了一下,郦幼雪指着自己,不怎么确定地问。“可是我什么也没做?” “可是我真正在意的,不是你做了什么。”许墨学着她的语气,笑意盈盈地反驳。“而是在我眼前的,最最真实的你——因为是你最真实的表现,每一刻,都是珍贵的。” 自认为见惯了各种脑残言情戏码的郦幼雪,被这番话给震惊得一抖。 但与此同时,她觉得,她好像弄明白了一点——许墨的的确确是在观察着她的,也许是像观察……一个实验对象? 大脑里一下弹出如上直觉性的结论,郦幼雪默默安抚自己,对着许墨耸肩:“虽然也想和你多聊一会,不过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嗯,走吧。”许墨配合地没有多问,默契地和她并肩,向着大门口走去。 …… “拒绝千篇一律的自闭症相关介绍还有治疗方案和典型案例之类,”郦幼雪在新一轮的节目策划会议上郑重地宣布。“去掉古旧的套路!那些东西拍出来别说观众,我都不喜欢!”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老板?”做了半天策划结果被突然回来的老板全数推翻,悦悦也很无奈,只能代表大家提问。 “出一首歌吧,”郦幼雪把自己在路上写好的随笔诗翻出来,投影在大屏幕上。“如果可以,让宋佳洋来作曲演唱——就叫《星星》。” “……猩猩?”悦悦重复一遍,表情有点古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做的是《动物世界》。” “你再玩这种旧梗,你就负责每周的华锐报表递交。”郦幼雪面无表情地提醒她。 悦悦想到某总裁那副生人勿近的冷脸,立马识相地捂住嘴摇头。 “老板写的词吗?”孙小蒙倒是对这几段文字很感兴趣。“把自闭症儿童比作星星……好新奇的比喻,您怎么想到的?” 郦幼雪微微垂眼,突然联想到树静风止时,许墨那副与往常截然不同、脱离世界一般孤独空茫的模样。 “节目就叫——旅行的星星吧。”郦幼雪避开她的问题,自顾自说下去。“人生是一场旅行,而自闭症的儿童,每一个都是孤单的星星。至于主要内容,重点是真实动人,让观众设身处地去体验自闭症儿童眼中的世界。你们去孤儿院实地取景看看,剧本尽快做好,拍摄的成品我会再做检验剪辑。” 在场的人虽然为她难得的逃避话题而意外了一下,倒也纷纷点头应了——自从身价上升到五亿之后,郦幼雪身上上位者的气场也强悍许多,他们轻易不敢再不听话。 当然,除了粗线条的悦悦时不时会皮一下。 “行了,坐着干什么?节目又不会从天上来。”郦幼雪看看他们噤若寒蝉的样子,好笑地敲敲桌子。“都动起来!赶紧!” 异口同声的响应后,员工们不约而同地冲出会议室,自觉地分成两批——一批忙于美食综艺的录播,一批则赶去制作自闭症相关剧本并拍摄。 郦幼雪静静坐在转椅上,看着他们忙忙碌碌路过门口穿过走廊,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们忙碌的时刻了。作为全局掌控者,她需要做的,仅仅是验收。 这么想着,她突然想起来那个真实感极高的梦。 下意识掏出手机,她戳动屏幕,拨出白起的号码。 一连串的忙音之后,传出[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机械女音提示。 郦幼雪将手机锁屏,放在办公桌面上,忽而就有些失神。 ——她儿时的照片,白起讳莫如深的孤儿院,许墨的异常反应和孤儿院那一瞬间的诡异,还有白起口中的重要任务、关于他的梦境……这一切,是否有内在联系? 庞杂的线索混杂在脑海,她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