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韩野送回家之后,郦幼雪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呆坐在沙发上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确实就如同系统所说,各种疑虑压在她的心头,再联想到白起身上浓得风都吹不尽的血腥味,她愈发心神不宁。 ——最可怕的不是面前有强大的敌人,而是你明知有人盯上了你,却无从确定对方在何处。 她就那么愣坐了好一会,甚至都没意识到,就迷迷糊糊睡着。 她并没有做梦,但也没能睡熟。在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抚摸她的脸颊。那人的手指并不光滑,似乎带着一层薄茧,碰触得她痒苏苏。 郦幼雪半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人胸口。那人正靠坐在皮面沙发上,右手臂则拢她入怀,左手则爱怜地轻轻抚过她的眉眼发鬓。 细细难以辨别的药味,从那人身上传入郦幼雪鼻息间。 “……白起。”虽然还没有看到那人的正脸,但郦幼雪无端就是这么确定。 贴近她的那人温热的肢体一僵,接着便抬臂扶起她。 郦幼雪顺着他的力道坐直了看过去,就见白起穿一件简单的黑色体恤披一件黑色卫衣外套正坐在那里,一双深金色的眼睛直直注视着她。 他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眉头都是皱着的。迎上她的目光,他淡淡地带着细微的怒气问:“怎么不关窗?如果不是我来看你,万一有人借机会翻进来……” “我觉得你会过来看我。”郦幼雪猜得到他为什么生气,又觉得有那么点委屈。“所以我留了窗等你。” 白起明显地一愣,因为怒气而显得锋锐的眼尾眉梢一时间都柔和下来。 “你以后不要这样等我。”他微微叹一口气,放柔了嗓音安抚她。“这样你会休息不好,而且万一有人心怀不轨……” “你不是说,只要我在风里,你就可以感知得到吗?”郦幼雪深感莫名地反问。 白起一怔,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的可笑,无奈地笑笑,换了个重点:“你明明很累的样子……下次直接去床上睡就好。我不一定要进来,只要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郦幼雪本来还想再抢白几句,细看白起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心头一软就不再争辩,只乖乖点头。 白起看了,神情也愈发缓和下来,站起身来:“你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不要。”郦幼雪一把拉住他的外套下摆,闷闷地出声阻止。“我想和你说说话。” “……好。”白起顿了顿,慢慢地点点头,重又在她身边坐下来,又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半天:“……要说什么?” “究竟是哪里受伤了?”郦幼雪早注意到他换掉了外套内的浅色衬衣,一猜就知道原因,立刻去抓住他黑色体恤的领口想探头看。 白起的反应是何等的快,一下就察觉她的动作,手掌一下将她的小手裹住,有些好笑:“擦伤了一点,我没事。” 郦幼雪不怎么相信他的说法,不甘心地瞪他:“那你掀开我看看。” 白起一怔,脸就有些显而易见的红,一双眼睛也闪闪躲躲不敢看她。 郦幼雪并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就掀起来他的外套,再撩起内里的体恤。 这次白起没有丝毫要反抗的意思,静静坐着任她动作——尽管在她掀开的时候,他浑身一僵。 白起的皮肤很白,身体很结实,并没有丝毫的赘肉。郦幼雪对着这样一副漂亮的身体,也没有什么绮丽的心思——她心理年龄还小,只不过是个高中生,哪里能想到那些,只闷头专心地用目光逡巡。 白起的腰上缠了一层绷带,而看上去尤其厚的位置,也就是他左边的侧腰处,约摸就是受伤的位置了。 郦幼雪看着,忍不住抬起手试着去触碰。 但白起再一次动作,稳稳握住她的手。他的脸已经红透,连两耳都染上了酒醉似的红晕。 他的语气仍然平静且柔和:“别看,你会害怕。” 郦幼雪仔细一想,如果拆了绷带,她确实也未必会重新包扎,于是顺从地放松力道,在白起收回手后,动作轻柔地为他把衣服拉好。 “疼吗?”郦幼雪想了想,略微担忧地问他。 白起一双眼睛凝视着她,微微笑起来:“不疼……你别担心,我没事,就是想多看看你。” “为什么突然要看我?”郦幼雪眨巴着眼睛,略微放松了心情同他说话。 白起犹豫了一下,显得若有所思,好半天才低声说:“想看到你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也想听听你的声音。” 郦幼雪感到胸腔里活像是多了只小鹿在横冲直撞。 白起的话还没说完,他停了停,才继续说:“虽然已经见到你了,但你走后我才想起来,子*弹擦过我耳边的时候,我想到的,竟然是还没回你的电话。” “对不起。”他说着,抬起眼来一瞬不瞬盯着她。“之前一直没能打给你,让你担心了。” 郦幼雪看着他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深金色的眼瞳,一时没忍住凑过去,轻轻抱住他。 白起顺势回抱住她,似乎轻声地笑起来,低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突然有点后悔不小心受伤了。”说完,才慢慢收紧手臂。 郦幼雪不想搞得他二次受伤,因而乖巧听话地任由他抱,并没有动作。 “时间不早了,去睡吧。”两个人安静地拥抱了好一会,白起拍拍她的发,轻声提醒。 郦幼雪听话地站起来:“那我去睡了……你要回去了吗?” “不,我看你睡了再走。”白起摇摇头,仿佛觉得不妥,想了想又补充:“刚才你一直睡的不安稳。” “所以你要看着我睡觉?”郦幼雪微微惊讶地睁大眼。“就像那天?” ——就像那天,爬卧室窗户进来,再把她抱上床? 白起大约也是才想到这茬,脸色当时就不自然起来。诡异地静默了两秒钟,他干巴巴道:“不,不是……你去睡吧,我该走了。” 说完他就为了掩饰羞涩似的,拉开门就走了,顺便还为她带上门,透过门缝丢进来一句低到几乎听不清的“晚安”。 难得见到白起尴尬,郦幼雪暗自窃笑不已。 怀着这样的好心情,她按着白起的意思,去卧室躺好睡觉。 ——也许是心情有了变化的原因,这次很顺利就一觉到天亮。 …… 因为睡的好了,郦幼雪第二天到办公室时,还在小声地哼着歌。 韩野在办公室趴着写报告,抬眼瞥见她走进来,上下打量她一回,就带上一脸贼兮兮的笑:“老板,昨晚和白哥一起,过得不错?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有没有好好珍惜?” 郦幼雪用看禽*兽的眼光斜睨着他:“你想多了。”想了一下,她又觉得不对,狐疑地问韩野:“你怎么知道白起去找我?” “唉,我哪能不知道?”韩野夸张地叹一口气捂住胸口,一副被伤害了的样子。“我特地去照顾白哥帮他处理伤口,刚弄好就被白哥给赶走,他还说急着去看你什么的……不带这样虐狗好吗?” 郦幼雪白他一眼,比起和他斗嘴皮子,更关心另一件事:“白起的伤严重吗?” “放心啦老板!”韩野冲她比个OK的手势。“虽然出血量大了点,不过没伤到要害,经过我的包扎和你的体贴,绝对妥妥的!” 这人油嘴滑舌的,郦幼雪听得心累,决定放弃和他多说。 但韩野兴致已经上来,一时半会没有住口的打算,兴高采烈地问她:“怎么样老板,看白哥受伤是不是很难过?是不是心痛得无法呼吸快要死掉了?” 郦幼雪嘴角一撇,用关爱制杖的表情看他:“很遗憾,我没有心脏病,所以没有你说的那些症状。” 韩野“啧”了一声,笑道:“老板你可别装了,明明就很担心……之前我还不敢确定,不过看你这几天的表现我就知道,白哥七年的时间可算没白费!” “七年?”郦幼雪本来没打算仔细听他说废话,但她一下就注意到某个挺关键的字眼。“什么七年?” 韩野也是一惊,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赶紧捂住嘴朝着她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郦幼雪不信这个邪,面无表情盯着他。 韩野被看得直发虚,干笑着向后又挪了挪,左看右看一副坚决不肯开口的样子。 郦幼雪也绝不是多么单纯傻,只需要暗自一盘算,她猜都猜得出来韩野在说什么:“如果是七年,也就是说,从我刚上高中开始?” 韩野悚然地睁大眼,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天啊老板你!简直神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早知道白哥暗恋你?” ……暗恋?郦幼雪打从心底里不同意这种说法。就白起那看见她就闪光的眸子和对待她格外宽容没脾气的样子,已经可以算是明恋了吧。 想到这里,她觑一眼韩野,没做声。 韩野看她的反应,更坚定自己的猜测,于是深感欢喜:“太好了……我就知道那时候那封信是有用的。” “……那封信?”郦幼雪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她突然想起来她在储物柜里发现的,那一封染血的信。就是那封信,约她去后山小树林等待。 可是直到倾盆的大雨洒落,爸爸派了司机接她回家,她便自那天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