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侍应诚正惶惑地看着一拳打空有些失望的刘知远,不知所措,这时一人走了进来救了他的驾。他转身一看,正是枢密院院判、兵部侍郎郭威,便急忙上前一礼:“郭院判,你可来了,陛下有旨,宣你和郑王、武德使觐见!”
郭威看看一脸惶惑的内侍,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又朝刘知远拱手一礼:“三哥,老远就听见你在骂人,就不能平心静气地和人说话?”
刘知远瞪他一眼,将手狠狠一挥嗔怪道:“还不是为了你?你倒怪起了我来了?”转身用目光寻找着躲在人群后面的监察御史,“你这不是来的有点晚了,有人说你迟到了要弹劾你,我才发那么大火!”
那御史一听,几乎想要撞墙,哦,谁都看得出来是你借机发作大闹了这么一场,却原来都是我的错?但他哪敢出来和刘知远对上,要知道这些武夫一言不和,极有可能捋袖子就打,他这小身板可禁不得刘知远三拳两脚,连那皇帝妹夫不也灰溜溜逃了么,皇子、郑王石重贵可是问杜重威喊姑父的都一言不发,何况是他?只能躲在人群后面缩着头一言不发,心里默念静心咒了。
郭威瞥一眼躲在人群后面的御史,点点头表示歉意,又朝刘知远道:“那小弟多谢三哥了!”放低了声音埋怨着,“那三哥就不会小点声?看把人吓的!”他先前让妻子派人去给刘知远报信,便是怕会迟到,有人揪住此事做文章,不想刘知远反倒将事闹得这么大。
朝会迟到,乃是欺君、藐视朝廷的罪过,更不要说这一年伊始的元旦大朝了,如果真有人迟到,罚俸是基本,降职是标配,有时处罚甚至更重。
刘知远则根本不放在心上,甚至有些得意的哈哈一笑:“他自己胆小如鼠,又怎地怨得我来?”说着又低声笑了起来,“嘿嘿……不闹一场,怎么出我心头恶气?幺弟,你看没看见那什么驸马驸牛的那个怂样,太好玩了啊!屁都不敢放一个,拔腿就跑,还差点摔个狗吃屎……”见郭威似要劝他,便急忙催促道,“陛下宣你觐见,你都来晚了,快点去,别再让什么马牛猪狗之类的畜牲给阴了!”
这时候的御史可比不得太平盛世之时,那时候的御史权柄极盛,不说能逮着皇帝宰相的错也敢喷着唾沫星子进谏、弹劾一通,就是啥把柄没有也能“风闻奏事”,而且一点责任也不用但,因为他们的职责就是挑人毛病,如果一定时日内没挑出谁的错,还要受罚,如最常见的“罚铜”之类。
乱世之际武将跋扈,文官势弱,就连皇帝也对文官没多少好感,若不是治理国家少不得这些“毛锥子”,他可是见都不想见。所谓“毛锥子”即毛笔,五代时武夫们对于文人士子的蔑称。这些御史虽是职责所在,但没有皇帝撑腰,自也硬气不起来。
郭威微微一笑,摇摇头颇为自信地答道:“陛下知我,无妨!”又远远的向待漏院里面端坐着的几位重臣深深一揖,“列位相公,新年好!郭威在此给诸位相公拜个早年!”
此际身为宰执,也就是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以示朝廷荣宠皇帝信重的石重贵、刘知远、杜重威等人这样加衔的如果不算在内,真正的在朝廷中担当“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有这么几位:首相赵莹,次相刘昫,排序在第三的冯道,以及最得皇帝信重的桑维翰,还有排名在最后的李崧。
中书侍郎、翰林学士承旨、兼判度支的和凝也被看做是计相。所谓度支使,便是负责将盐铁司、度支司、赋税等钱粮财政有关衙司集中在一起管理的重臣,因其掌握了朝廷的财政大权,位高权重,号称计相。而实权最重、最得皇帝信任的中书侍郎、兵部尚书并兼枢密使的宰相桑维翰并不在待漏院中,他是郭威在枢密院中的直接上司,此际率领使团出使契丹,以贺新年。
元明清之前的历朝历代中,宰相礼绝百僚,其身份地位之尊贵,仅在皇帝之下,百官之上,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就是亲王见了宰相也要首先行礼。
皇帝为表示对某些不是宰相的重臣的看重,或要笼络某些重臣时,也往往与之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衔,以示其地位与宰相相当。如一些皇子皇亲、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某些封疆大吏某些藩镇节度使等等。
朱梁以来,还对南方、西域等表面上臣服的诸侯们也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石敬瑭建晋以来,加此衔的至少也有一二十个了,以后还要继续加,可见其几已泛滥成灾。
在几十年后的北宋,加节度使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虽然已经成了虚名,并不代表就能镇守一方、与宰相同朝议政,但也已经成了仅次于封王的朝廷恩宠,也就是后世耳熟能详的“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