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定了定心神,神情严肃的再次将目光紧紧盯着薛平平:“平哥儿,你这些话到底是真是假啊?”
薛平平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哥哥你觉得……我能编出这些事吗?”说罢,朝左右看了看,又神神秘秘的凑近郭荣悄声说道,“还有啊……刘承佑杀了好几位重臣……还有他们的家眷,等于是灭了他们满门!甚至咱们家……”
郭荣眼睛一寒,紧盯着他问道:“真的有咱们家?”
薛平平用力点点头接着说道:“嗯!有咱们家,父亲是刘知远托孤的第一人,兵权都在父亲手里握着呢,刘承佑最忌惮的便是父亲!只不过因为平定叛乱而领兵在外,所以只有他和哥哥幸免于难……”
郭荣听到这里,反倒安静下来,既然提前知道了某些事,那即便再危险也有办法应对,自不会惊慌失措,便朝薛平平点点头道:“你继续说,我看你那老神仙师父还泄漏了多少天机!”听到他不提自己,只说郭威和郭荣两个幸免于难,自是知道,这个幼弟得知此信息,那还不跑得远远的避祸去啊?便是那时身在开封城内,想必他也会想方设法地避开此祸。嗯……那真要有什么祸事,那把他拴到家里不就行了?别看他年龄幼小,可就凭他这一肚子坏水,还有什么事是他应对不了的?到时候他必会千方百计的去设法避免那种灭门之祸!
薛平平倒没意识到郭荣心里正在想着坑他的馊主意,便接着诉说那未来将要发生的历史事件:“随后父亲和你便领兵回京清君侧,刘承佑被乱兵所害,父亲平定乱局,被武将们强行将黄袍加身,推举为帝。父亲之后是哥哥你接班……”
郭荣听到这里,眼睛里冒出一道亮光,直盯盯地看着薛平平,突然问道:“是我接班?不是你么?”虽然接班这个词还是头一次听说,但这么形象,郭荣哪能听不懂呢!至于某地兵变,那是乱世里的常态,根本不需要大惊小怪;而黄袍加身,则是真的历史事件,而且发生过两次,所以并不是赵匡胤首先使用的,他只是东施效颦,学的便是郭威!只不过郭威郭荣父子俱是带着遗憾离世,而赵匡胤则在他们父子两代的基础上,统一了内地,这才使得他有了比肩秦皇汉武唐宗的功绩,其实与那三位相比,他就是个凑数的!赵匡胤立宋之后,善待郭威郭荣后裔,虽然改了郭宗训的姓氏,但与绝大多数篡位自立的贰臣相比较还算是厚道的。
薛平平又朝他翻了个白眼说道:“立嫡立长不立幼,哥哥连这个也忘了?”
郭荣说道:“废话!我能连这个也不知道?但是……哥哥是……”说到这里他停下了,看着薛平平,那意思是说,我虽是长子,可我是抱养的啊,你才是亲生的而且是嫡子,便是有那一天,又怎么不传亲子传养子?突然想到三国里蜀汉之主刘备,他那情况不也与自家相似么?刘备养子刘封,亲生儿子刘禅,后来刘封因事被杀,刘禅继位,这些事一旦深思起来,便觉得人心之可怕,那就难保其中没有刘备的私心在内!一念及此又感到心乱如麻,看了看薛平平,低头无语。
倒把薛平平给弄糊涂了,转念一想,便即明白了郭荣的心思,便微微一笑道:“哥哥有雄才大略,才智胸怀气度格局在这个时代当是无人能比,所以才会得传大位。至于我么……师父说过,我生来就是个干活打杂的命,能把我从他那里学来的那些东西传布于世,让天下大多数人愿意学的都能学到,那收我为弟子便不算亏本。”说到这里,又看着郭荣似乎在表态,“如有那一天,我不会与哥哥争什么,我的志向是建几所学校,将我之所学尽数传授出去便心满意足了!哥哥你做世俗的,我做学问的,咱们哥俩分工,那不也挺好的么?”
郭荣皱皱眉头,听他这话好像就在商量谁当太子了似的,感觉有些好笑,便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些,那不定是什么时候才会发生的事!”看看他又抬头朝室内看去,外面已经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到了,叹息一声,悠悠说道:“但是你既然提到未来或有大祸临门,那咱们就不得预先做点准备,——那什么大位之类就不必再提!可是……怎么准备?父亲与刘三伯结义二十余年,这些年来结下的情谊,便是一奶同胞的骨肉兄弟也没有这般亲厚!再说都是未曾发生之事,天知道那未来之事会不会如你所说?对了,平哥儿,我再问你一次,你这些话……可当真是你那老神仙师父告诉你的么?”
薛平平道:“我既然来找哥哥说了这些事,那就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哥哥,当然是真的!”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师父说的石敬瑭命不久矣,石重贵上位,那不是很快就能看到了?”
郭荣一听此话,悚然而悟!是啊,不管薛平平此时“泄漏”了多天“天机”,那石敬瑭“驾崩”石重贵上位,便是不久之后便会看到的;但那位皇帝陛下近些天来屡屡来到郭府,他的身体好着呢,怎么看也不像是即将命不久矣的模样啊!难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他将目光又转向薛平平身上,心里慢慢涌出了个想法,莫非那意外就在这个不到十岁的幼弟身上?但不管有什么意外不意外,那他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那肯定要设法消弭这种潜在的祸患。不然这一大家子……母亲、祖母还有张记爷爷一大家、几家来投奔的亲戚……自己也将成婚或许还将有儿女……,一想到这里,他顿时又感到心情极为沉重。他又思索一会儿,便对薛平平说道:“平哥儿,你说的这些事……咱们得告诉父亲母亲,不然……”
薛平平急忙说道:“哥哥,我就是不想告诉他们才来找你的!你觉得和他们说这些,他们是相信呢,还是会骂我一顿说我危言耸听?”
郭荣盯着他问道:“怎么……你连自己亲生爹娘也信任不过吗?是不是你还不想认?奶奶回来那天就可跟你说过了,可我到现在都没听你叫过一声!”
薛平平有些尴尬,被郭荣的质问给将得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有个坎儿过不去,便一直含糊着,不想别人都看在眼里了,此时当然无话可说。
郭荣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按,沉声说道:“老太太一直都惯着你,爹娘不好逆着便也由着你,可你也不能总这样儿啊!这要是传出府去,别人怎么看咱们家?平哥儿,你是爹娘亲生,便是将你失散几年,那也是因战祸而不得已,并不是他们本心,这些年为了寻找奶奶和你,他们也吃了不少苦,有些事你是亲身经历过看到过,有些你没经历过的你也听说了;你回来这些天爹娘待你如何,你是感受到了,爹娘他们可不曾亏欠于你!再说便是亏欠了又怎样?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个道理便是乡野百姓也知道的,你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便想怎样便怎样!便是皇帝还行不得快意事呢,何况是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官宦子弟!”
薛平平听他说自己是小门小户子弟,又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见郭荣眼睛瞪了过来,急忙做出一幅认真的模样说道:“是!哥哥金玉良言,小弟我一定记在心里!”
郭荣盯着他撇撇嘴巴,根本不相信他的保证,便紧盯着他说道:“你记在心里不如做到实处,你真心实意地开口叫一声爹娘,我想他们会非常高兴!”
薛平平一听又绕到这上面,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可又无言以对。
郭荣瞅着他那难受的模样,自己也觉得同样难受:“唉……我都不知道这几年你在外面都野成了什么样……就这奶奶还护你护得跟块宝一样……你……你这样惫赖,奶奶还成天的夸你……”说到这里他也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就真成了在埋怨长辈了,那就不应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薛平平眼睛眨了又眨,干脆不再接这话茬儿,直接问道:“哥哥,我是来找你想办法的,不是来挨你训斥的!你要想训我,以后有的是时间,可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郭荣又撇撇嘴巴,看着他道:“你不是神仙弟子吗?你大嘴巴乱说惹出了这些事儿,难道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薛平平道:“我倒也想过,可我现在接触到的信息不多,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
郭荣道:“不管有没有用,那你现在说出来,让我听听!”
薛平平这才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如今之势,刘知远在太原好像有点步履维艰,必会寻求朝廷的帮助。先前咱们给他弄了不少钱,但他还缺人,尤其缺最得力的帮手。如果……父亲能去,他必然会很高兴。毕竟现在这朝堂里能帮到他,还能得他信任的,还得有才略智谋的,唯有父亲!咱们要尽快促成此事,只要一离了这开封城,那咱们就犹如离了樊笼的雄鹰,那就天高任我飞了!”
郭荣奇道:“你不是说到时候会有大祸吗?怎么还往他们那边凑?”
薛平平说道:“我说的是刘承佑那小子,不是刘知远!刘知远是信得过父亲的,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一去世刘承佑一上位,就他那样……你看他是个当皇帝的料吗?”见郭荣哑口无言,便继续说道,“危险的只是刘承佑上位之后……嗯……我想想啊……那是他上位的……第……三年还是第四年来着……大概就那时候吧!前面这几年还是这石晋的天下,石重贵倒是个没什么杀心的,但他那副小身板也担不起这副重担!只要咱们到了太原,可利用某些机会暗地里弄些实力,做些防备。”
郭荣叹息一声道:“你呀……你可知道便是有些实力,那又能怎样?一旦朝廷下定决心,以泰山压顶之势压了下来,便是有点实力也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