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一听就急了就要扑过去:“不能走啊……平哥儿……我的乖孙……你要是走了……奶奶可怎么活啊……平哥儿……我的孙子啊……你可不能走啊……”
清宁急忙死命地抱住她:“娘……娘……金大令在给平哥儿下针呢……娘……你别着急……平哥儿……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好的……娘……别着急……”
金正纯一动没动,又接连下针,似乎知道众人在想什么,便轻轻说道:“他正处于神思恍惚之中,此时思绪纷乱或有别思,所以才会胡言乱语,大家不必惊慌。”一边说一边一连在薛平平头上、上半身下了十几支金针,方才停下。
听了金正纯这番话,离得近的都注目看去,似乎看到薛平平果然比先前稳定了些,面色更趋于正常,心里都略微放下了些。只是有的不免胡思乱想,所谓神思恍惚,别有所想,会不会是那什么牛头马面在勾人呢……,先前平哥儿他说胡话还在说……要走了,不是他们家的儿子……,这话听在大家耳中,都是心头发寒。
金正纯又握住薛平平手腕给他把了把脉,之后放下再将他身上的金针拔下几根,放在另一个布囊内,又取了没用过的,再换了位置又给薛平平用了几支,又看看了他面色,方转过身来,走到桌案前,看桌案上文房四宝已经备好,连墨汁也研磨好了,便提笔开方子。写好方子后,交给郭威:“文仲兄,按方子取药,然后煎来喂下。”
郭威看了一下,便递给郭荣:“你看一下,这些药咱们家铺子里都有么?”
郭荣看了一下道:“都有。这都是常用药,不难找。”
这也是这时代的医生们大多都有的一种品德,不会故意给患者乱开药,开些不实用的药,有亦可无亦可的贵重药物也不会乱开,但真正要救命的贵重药物医生也会根据实际需要来开,并不是说因药物贵重就不给开,而是根据病患所需来开方子。
郭威便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快去吧!”
郭荣便躬身一礼,转过身匆匆离开。
这时床上的薛平平似乎有些好转,不再说胡话,呼吸渐趋正常。金正纯又检查了一遍,点点头道:“无大碍了。”
众人听到这句话,方才如获大赦,心里顿时都觉一块大石落下,轻松了许多。
清宁亲自奉茶:“大令请喝茶。”
金正纯道了声谢,便接过来小啜一口,放下茶盏问道:“敢问小郞君是因何发病?之前可有征兆?”
韩氏看了郭威清宁夫妻一眼,脸上仍有不满之色。郭威清宁都有些愧意,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郭威轻轻说道:“别的没有什么,就是……在他临睡之前,我们夫妻找他问了些事情,问的时间有些长了,大约是过了子时。”清宁轻轻补充道:“这些天来,他在喜乐巷陛下赏赐的赐第那边忙忙碌碌的,也不知做些什么,花钱如流水一般。他这孩子……年幼又有些不知轻重,忙碌起来忘了劳逸结合,可能也累着了。”
韩氏不满地接着说道:“就是因为花了点钱,你们两个就把我孙子找去审了大半夜是不?”
清宁一怔,却没有接话。郭威轻轻说道:“娘,不是这么说,是另外有事。而且……而且是平哥儿他自己找我们说的,我们……我们没有逼他。”
韩氏道:“没有逼他?”走到榻前一指薛平平耳朵,“他耳朵到现在还肿着呢,这是没有逼他?”
清宁一听,顿时瞠目结舌,她想着自己揪薛平平耳朵时,也并没怎么用力啊,怎么就揪肿了呢?但面对老太太的发问,她又不能否认,只得认错:“是……是媳妇不该逼他……我……我听他言语中有些不敬,便……便揪了几下……”
韩氏瞪了她一眼道:“按说儿子是你们亲生的,我又不是他嫡亲祖母,只不过是姨祖母,不该管这些的,可是……可是平哥儿到底是我带大的啊……这些年来不曾有一刻离开过我……”说着又不停的落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诉说,“我带着平哥儿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平哥儿多淘气啊,很懂事很听话的,怎么这回家来了,就这么不入你们两口子的眼呢?动辄打骂,屁股都给打肿了好几回,揪耳朵敲脑瓜儿更不用说,那是伸手就来啊!也不想想他才多大啊?看着跟个十二三的小大人儿似的,其实周岁才八岁啊!你们……你们就怎么能下得去手啊……”
清宁急忙上前,扶着韩氏陪着一块落泪道:“娘,你别说这些了。是媳妇的不是,你要是心里还埋怨着,你打媳妇几下出出气好不好?可别这么哭了,你这么大年纪了,伤心太过可是对身子太不好了!”
郭威也上前帮着妻子说话:“娘,金大令说过了,已经不碍了。大令现在问话,是要寻清缘由,好给咱们平哥儿好好的诊治,你要是再哭,不说哭坏了身子,可又要耽误了金大令给平哥儿诊病了!”
韩氏一听,急忙收住哭声,接过清宁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眼睛,又洗了把脸,方才坐了下来,朝金正纯道:“让大令见笑了。”
金正纯道:“怎会!晚辈与文仲兄一见如故,如今更是情谊深笃,便如异姓兄弟一般,老太太也如晚辈母亲一般,一样的心疼孙子孙女,晚辈是感同身受,哪会笑话?”
韩氏这才点点头道:“我没事了,你们接着说吧。”
金正纯便又问了些情况,仔细想了想,便又提笔开了张方子,递给郭威:“文仲兄,先前那张方子,是急诊所用,那一副药连煎三回,煎成这茶盏左右的药汤给他喂下便可。这张方子,是之后的,一共三副,每天一副,一副三煎。他若是能用些饮食,便在饭后半个时辰后再服用。”
郭威点点头接过来,便递给侍立在旁的大丫环紫樱。紫樱随即便退出去,找人去自家药铺里去寻郭荣,让他把药一块抓回来。
清宁这才说道:“又让大令费心操劳了,还请去歇息一下,用些茶点。”
金正纯也不客气,点点头便站了起来。郭威便陪着他一块到前边正厅,用些酒饭。
两人在正厅里一边小啜慢饮,一边说着些闲话,不过两三刻时间,便听郭府门房来报,说有太医署的人陪着宫内一位小内侍来寻金大令。
两人闻言都是一愣,互视一眼,心说莫非宫里出了什么事?郭威却又多想了一些,平哥儿说……陛下寿数已尽,命不久矣,莫非是……
两人不及多想,便急忙迎了出来。便见太医署的一位医博士陪着一位小内侍走来,见了二人那医博士和小内侍急忙施礼:“见过院判……”
郭威看着那小内侍,依稀觉得有些印象,便问道:“你叫竖岩?是服侍陛下的?”
竖岩急忙点头,不知怎的的看见郭威那副和蔼的脸色便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答道:“是!”
郭威问道:“你深夜赶来,可是宫内有贵人抱恙?”
竖岩低头答道:“是……是一位婕妤身患微恙。”
郭威心里一紧,眼神不觉凌厉起来,盯着那竖岩看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对金正纯说道:“既然是宫内贵人有恙,那威就不留金兄了!”
金正纯心里也有些奇怪,不过他也不能多问什么,便向郭威抱拳一礼:“那下官就告辞了。”
郭威还了礼又道:“待某让人把马车赶过来,或许还快一些。”
小内侍竖岩轻轻说道:“院判,小人来时有马车,请金大令随小的一块去就行。”
郭威微微点了点头,看向金正纯,征求他的意见。金正纯道:“既有宫车,那就不烦文仲兄了。下官告辞,文仲兄留步!”
郭威便送到府门口,看着金正纯和小内侍竖岩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直到马车驶离,渐渐隐没在夜色中,仍然静静地站立在夜色之中。
夜风徐徐吹过,十分凉爽宜人。但郭威一人独立在府门内,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里涌出,逐渐笼罩住全身,让他如处寒冬腊月之中的寒夜朔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