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看了丈夫一眼,又看看儿子,暗自叹息着闭上了双眼,心说这个孽障真不是个省心的东西!之前的欢快气氛,被薛平平一句话给扫得无影无踪。
郭威神情也肃穆起来,小声问道:“你……怎么问起了这个?”
薛平平却小心翼翼地看着清宁,老老实实地答道:“自武姨失踪,我心里就一直不踏实,总是悬着个心……”
清宁脸上涌出不耐烦的神情,轻轻插了句:“你现在才知道啊!还不算是没心没肺,知道担心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郭威举起手止住妻子,看向薛平平道:“你怎么悬着个心?莫非……”他想说是不是你那神仙师父给你托过梦,或给予过警示什么的,可一转念,又改口说道,“莫非你预感到了什么?”
薛平平知道这时代的人,无论多么有见识,都是相信一些神神秘秘的事件的;而现在的平静,似乎也是郭威清宁夫妻所愿意看到的,他们夫妻对于那位皇帝好像是过于信赖了,但自己对于那位臭名昭着的儿皇帝可是一点信任度也没有。当一个人始终对一件事过于执着时,或许就会对此生出一些特殊的感觉来,他也不再忌讳什么,便直接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阿爷,阿娘,并不是儿子多心,而是觉得……这事太过反常了。武姨失踪那么多天,而且是在咱们家无声无息的消失的,消失前没有任何踪迹,这就说明咱们家以前有帮助她的……那种人;她若是走……那必定只有一个去处,无非是去投靠那位……或者干脆就是那位把她接走的!但无论是她自己走还是被人接走,这么多天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任何动静,我觉得不太正常。那位对于翠姐儿家的那东西那么在意,折腾了这么久却无收获,心里不定怎么想呢!何况这回翠姐儿就在眼前,怎么也得查询一下吧?可是却毫无动静,这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觉得现在咱们家正处在这个境地!但就是不知道那风雨……究竟什么时候会来!”
清宁一听,脸色也凝重起来,目光转向丈夫。郭威看着薛平平,也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你年龄虽小,这心……却不小啊!用心过度思绪过繁,与你这身子却有点不搭配了,难怪上回你竟然会昏迷过去……”
薛平平轻轻说道:“我只是在想……若是有什么事突然降临,咱们也好有个应对,不至于事到临头时,措手不及,只能束手就擒!”
郭威淡然一笑:“现在咱们家不就已经做了应对了吗?能走的全部都走了,留下的……便是她们几个……”他目光转向金樱紫竹苏叶她们,“便是她们几个……也会点粗浅功夫,真打起来上阵不成,但在突围时是能跟着跑的,还不至于拖后腿!”说到这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薛平平道,“哦,忘了告诉你了,你祖母他们已经安全到达了太原,被你刘三伯父安置在一个极隐秘安全之处。她的安全不你用担心,如果说有人在你三伯伯那里能害她……那你三伯伯也不用在这大晋朝堂上混了!”转身去旁边书桌上翻了一下,拿过一封书信递给他,“这是你祖母给你的信。”
薛平平一手接信,却急切的看着郭威问道:“奶奶安全到达了?”随即心又一沉问道,“可是……咱们家里……是有别人派进来、或者是收买的密探之类的人,你们……你们查过没有?要是奶奶身边有这种人……那可就太可怕了!”
郭威看看他,又扭头瞅瞅妻子,轻轻笑了起来。清宁接着说道:“你父亲方才不是说过了吗?若是有人能在你刘三伯那里害人……那你刘三伯也不用混了!”
薛平平有点不耐烦了,赌气似的一跺脚:“谁管他还能不能混!我担心的只是奶奶!”
清宁眼眉顿时又竖了起来,瞪着薛平平轻轻喝道:“你再说一遍!”
薛平平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急忙低头认怂,小声嘀咕道:“难道你们不担心?”
郭威朝妻子摆摆手,然后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这不是我和你阿娘不担心,而是不用担心,你得明白这两者的不同!”
薛平平翻了个白眼,仍然不服气的小声嘀咕着:“有什么不同呀……对方的密探还能指望着他能弃暗投明,为咱们效力来着?那是做梦也梦不来的好事吧?”
清宁一拍桌子喝道:“你个小混球儿!我看就是这两天给你好脸儿多了,又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怎么和你阿爷说话呢?”又用力一点他额头,“成天说你有个神仙师父,也没见你师父给你个造化,让你开个窍!”
郭威想了想,又朝妻子摆摆手道:“是我自己说话没说明白,忘了这不是在朝堂上,而是在家里跟自家儿子说话了。”随即又向薛平平说道,“不论我还是你刘三伯,若是在这汴京城内,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任何人都不能过于放肆!但若是出了这汴京城……你那刘三伯就是龙游大海,虎入深山了!谁要是敢在他眼皮底下做怪,那是找死!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薛平平这才点点头,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嗯……这回我明白了!”随后便低头看接过来的书信,一看是拆开的,便有点不高兴了:“怎么还拆开了?是谁拆的?”
清宁眼眉一竖,一拍桌子轻轻喝道:“你老娘拆的怎么了?”
薛平平嘴巴张了张又给闭上,低头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认怂,抽了信笺展开看祖母写给他的信。
郭威却听出了些隐情,摆摆手止住妻子问道:“平哥儿,你……是不是在你师父那里看到了不能拆别人信件的规矩?”
这也算是试探,试探薛平平是否完全康复,会不会再因说出那神秘之地的事情而导致他的身体再次陷入什么异常。要不然这也是个隐患,郭威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做些预防。
薛平平一边看信一边答道:“哦……是的……我们那边……我师父他们那边,规矩很多,便是这信件不管是谁的,不经本人认可,私拆他人信件都属违法行为!”
薛平平说的随意,郭威和清宁听在耳中,却都极为吃惊。并不是说拆一封别人的书信就是违法让他们吃惊,而是……这种小事情也属违法的话,那个地方的律法当会有多么严苛?律法规定越细致,那肯定管的事就越多,那违反律法的人也肯定是数不胜数,那样的地方又怎么能成为神仙之地呢?而在他们这里,不拆别人信件,则纯粹是靠人的自觉,一般人都不屑于去拆别人信件。但薛平平之于清宁……那又怎能算是别人?这可算是母子之亲,他薛平平还是个未成年人呢,母亲代未成年的儿女拆信……违不违法另说,单就这件事来说,那在哪里也会被人视为天经地义的,不会受到指责。
历代开明朝廷在如何治理天下的方面,逐渐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方法,其中最着名的便是省刑罚,减民赋,基本都用的是黄老之学,“无为而治”即无为而无不为!毕竟大多数老百姓都是渴望着安稳太平的世道,没有生下来就是穷凶极恶的不法之徒的人,只要你朝廷官府能少去打扰老百姓,做好你朝廷官府该做的事,那天下就会自然而然的达到大治。《春秋左传》中记载的曹刿论战中鲁庄公述说的那段治理鲁国的话,便被后世不少统治者奉为治世名言,当然是极有道理的。
薛平平看着信笺上那秀丽端庄的字迹,读着祖母写下的那殷殷关切的话语,情不自禁地又红了眼圈,口中喃喃低语着:“奶奶……奶奶……我想你了……”一边说一边抹着眼睛,原来已经开始流泪了。
郭威与清宁又互视一眼,心里也都有些难过,知道这孩子与祖母一同在那小山村里相依为命的日子里,那种亲情是他们夫妻也比不了的,心里又有些酸楚。郭威低声安慰道:“平哥儿……你……你也不用难过,只要安然度过了这些天,阿爷送你去太原和你祖母团聚。你祖母她……也是极想念你的,老人家离了你……这心里也是极不好受的,这是才到了地方就写了信让报信的给一块送回来的。你这些天要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不要出去,只要你安安稳稳的,你祖母就会高兴;若是你有了什么意外,只怕你祖母她……”
薛平平抹了一把眼泪,将信件收好,看着郭威清宁说道:“阿爷,阿娘,你们的话我都记着呢。”可话才说完,却又忍不住眼泪汪汪的说道,“可是……我太想奶奶了啊……”
清宁轻轻说道:“你就是现在再想,也得给我憋住!你祖母好不容易才在那边安全的落下脚来,现在他们的事咱们不用担心,要操心的反倒是咱们自己了!只要咱们安安稳稳的,什么事都没有,你祖母她老人家才会安心!”
郭威接着说道:“所以平哥儿你……绝对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
薛平平点点头,又抹了把眼泪,方才说道:“我不会……再闯什么祸……我只是怕那个儿皇帝会对咱们家发动突然袭击!现在看似平静,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动,使得咱们根本来不及应变!”他看着郭威说道,“到了那时,阿爷你会怎么办?”
郭威怔了一下,淡然一笑道:“我与皇帝相处这些年来,也结下极深厚的情谊,甚至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他建晋立国,我也曾立下汗马功劳!虽然外面对陛下颇多议论,但并没有什么实据,那都是想当然尔!陛下对敌自然不会手软,但他对我们这些跟随他打天下的老兄弟们,还是颇为信重的!便是退一万步来讲,如今天下未靖,危机四伏,还远远不到卸磨杀驴的时候,他也不可能做什么狡兔死走狗烹的蠢事!”他看一眼坐在一旁始终安安静静的李静姝,又接着说道,“便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件重宝,能得到自然是皆大欢喜,便是得不到又有什么关碍?翠姐儿来咱们家这么长时间了,她带没带那件东西,咱们还能不清楚?你武姨先前逼迫她,想必也是不甘心这十来年的付出,情急少智做了蠢事!”
薛平平听到这里,眼睛余光一瞥之下,却发现一直安坐如山的李静姝,似乎轻轻颤栗了一下,再看她脸色,仍然镇静如常,没有一丝异样,心里倒有些疑惑了,莫非她身上真的带着了那件重宝不成?可是若是她带着了,为何不把它献给那儿皇帝石敬瑭,反倒要做出根本不知道的模样来呢?自己与她也接触了这么长时间,那什么重宝……可是从未见她表示过啊……
几个人说着话,眼见天色已晚,清宁便让金樱和苏叶带着薛平平和李静姝回去安歇。
李静姝这几天来一直留在清宁这边,此时见清宁让她也跟着过去,既有些惊讶,心里也有些高兴。四人施礼告退,便一块去了薛平平那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