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泪一流下来,郭壹便即惊醒,猛然一瞪眼睛,看向那孟崇周。若是对方趁这个机会对他突下杀手,或许就已经得逞了!但他一眼看去,孟崇周并没有任何异动,这才稍微放心。他一手抬起擦了一把眼泪,仍然警惕地看着对方,只是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孟崇周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贤侄,我说这些并不是想乘机拿下你,其中的真伪想必你自会分辨!不管你现在相不相信我,我都不会把你怎样!因为你是什么人,在我这里已经可以断定了。”说到这里,又放缓了语调说道,“我带人把你母亲和你家里人接出来时,听你母亲说,当天你从汴梁城飞走时,是顺着东南风往西北方向飞去的,因此你母亲还让我派人寻找一下你这个混账小子!”
郭壹一听混账小子四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老贼”二字,但嘴巴一张便即将要说出的话咽了下去。很明显孟崇周与梁晖不同,梁晖是反反复复,孟崇周则是真的觉得他混账。在这个年代,能瞒着父母长辈离开家,让家人提心吊胆的行为,是不被人理解,并真的视之为混账行为的,所以他没法辩解,更有可能那混账二字或许就是从清宁口中说出,那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的母亲!
郭壹低下头来,虽有些后悔,但仍然不说话。
孟崇周也有些沉不住了气,他说了这么半天,竟然连这小子一句话都换不来,可见之前梁晖给他的印象有多么恶劣,便叹息一声说道:“你便是不说话,我也能猜到之前你那位九伯父梁晖,都说了些什么话。不过,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梁晖……他原先可不是这样的,当初在大唐庄宗亲卫里,他可是一等一的猛将,后来明宗陛下对他虽有些疏远,但也很重要他,使他领兵在外,防守一方。但大唐覆灭,是石敬瑭、契丹二贼联手做恶所致,我们兄弟三个只有梁晖是一军主将,但都忠于唐室,当时正好都在云州,与云州诸将、诸官共同推举吴峦为主帅,抗击契丹一月有余。但迫于石贼石敬瑭的压力,最后吴峦被迫离开,我兄弟只能带着麾下兵将和部分百姓突破契丹围困,来到这太行山里落脚,从此与石贼、契丹贼不共戴天。而梁晖……在这些巨变来临时, 突然病倒,几乎丧命。后来痊愈时,便落下了这个反复犹疑的病根子!因为他在我们出来的三个兄弟中年岁最小,又是最能打的,所以我们两个做哥哥的,平时多让他在山里走动走动,并不让他操心。比如这次刘知远派人找到我,要劫你父亲押运的军资,我就没敢让他知道,否则本来应该很顺利的出兵,不知会被他搞出什么麻烦来。”
郭壹这才缓缓问道:“便是他有这反反复复的毛病,便是跟着你们一块出兵,那又会闹出什么麻烦来?”
孟崇周知道郭壹这看似废话一般的问题,是在试探他,便装作不知答道:“我们结义十兄弟,当年是发出誓言要同甘苦共患难、同生共死的,但现在却因为理念不同,几位哥哥和你父亲却在为大唐的死敌仇人效力,我们三个兄弟却在与他们效力的石贼做对,我与老八还好说,知道其中分寸,但老九却根本不管这一套啊!他若得知是去与石敬瑭做对,劫的是石敬瑭的军资,那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搅动起多大的风波来呢!那样一来,必会给老三、老幺两个带来危险,这是我和你八伯父绝不可能做出来的!”
郭壹这回算是明白了,孟崇周与那位老八,还算是顾念些昔日的结义之情,而梁晖则认为那几个仍在石敬瑭麾下做官的,则是背叛了大唐,能有机会给那几个昔日的兄弟添堵捣乱,估计梁晖是求之不得、极其上心的。但他被梁晖的反反复复弄得有些紧张,根本不会再相信他们这些人了,便看着孟崇周说道:“七……七伯父,你说这些话……我可以相信,但在我见到我家里人之前,我是不会把自己的安全交到你们手里的!”
孟崇周点点头道:“我理解!不过我也要多说一句,只要你不伤害我这里的人,我们绝不会动你;但你要是伤害了我这里任何一个人,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以平息手下的愤怒。”
郭壹这才笑了笑答道:“我来这里,本来就是随性而为,只是来见识一下你们这所谓的太行山义军,谁知道会遇到那反复无常的老……”说到这里,他有些尴尬,便歉意的笑了笑,“没曾想遇到个脑子不正常的……”
孟崇周笑道:“如此你可放心了?”见郭壹仍然在摇头,便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郭壹道:“身在此地,周遭全是你们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会放心?若只有我一人在此,便是再凶恶百倍万倍,我也一无所惧,但小侄之妻如今却被九伯父的爱妾春儿小伯娘那儿。七伯父,既然你是明白人,那小侄也便把话给你说明白了,若是小侄之妻受到任何伤害,小侄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会把伤害她的人以及梁晖……全部给弄死!”
孟崇周不禁皱起眉头来:“冲冠一怒为红颜?我从刘老三和你母亲口中得知你在汴梁城已有神仙弟子之名,怎么会这么痴迷一个女子?”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郭壹,用长辈的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当年大唐高宗陛下因为痴迷武氏,结果被武氏篡权,几乎将大唐颠覆;后来的玄宗陛下又痴迷起杨氏,结果导致安史之乱,不得不南逃蜀中避祸!你小子……”
郭壹冷笑一声道:“七伯父,小侄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比不得那些帝王,我痴迷不痴迷女人,还轮不到伯父来说来管教!再说一遍,只要你们之中有敢伤害她的,我一定会弄死那些罪魁祸首,甚至会灭了你们这个什么号称‘义军’的祸害!”
孟崇周听了郭壹这番威胁的话,顿时脸色也极其难堪起来,瞪了一眼郭壹,又闭上眼睛极力压抑住怒火,静了静心方才说道:“伯父已经说过,我们与你父亲乃是当初义结金兰的兄弟,郭文仲的子嗣到了我们这儿来,便是不怎么好好招待,也绝不会伤害你们。这样吧,我把你们小夫妻安置在一起,然后派人把你母亲她们接来。在此期间你们只要不做出伤害我们的事来,在我奉圣寨义军地盘内,可随意行走,如何?”
郭壹见孟崇周如此大方,又有些疑惑了:“你如此做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兄弟情谊?”
孟崇周笑了笑答道:“兄弟情谊自然是有一些的,但主要还是你自己。贤侄既有大才,必也明白,人必自重而后方有人重之!你自己若是个没用的废物,便是旁人再看重情义养着也费不子多少粮食,但若是有用、甚至有大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