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婶的苦苦哀求甚至是以死相逼之下,李雪阳勉强同意留在家中。
他不乐意吃苦,不愿意下地干活,天天在家待着也不是那么回事,于是他就在李婶的建议给村里的小孩补习外语。
教学内容不算深奥,李雪阳完全能够胜任,补习收费不贵也有不少孩子愿意跟他学,谁都没想到在村里开班的补习班生意竟然还挺红火。
远离外界的纷扰,整天都有的忙,李雪阳过的还挺充实,积郁心底的负面情绪渐渐消散,他开始接受周遭的一切,接受现在的生活。
然而就在两天前,他在去小卖店帮李婶买盐的路上正好一户人家的马惊了狂蹦乱跑还尥蹶子,他想帮人家拦住受惊的马,结果马没拦住他不小心跌进路边的边沟。
为了美观也为了减少积水冲路和沿路的人家,去年村里组织重新砌了边沟。一家砌一段,村里提供水泥,水泥里边是砌砖头、石块还是钢筋完全由砌的人家决定,村里不管,只要能砌上就行。
不管的结果就是有的人家偷工减料,没几个月边沟就塌了好几段,看着倒比修之前还难看。
难看倒是次要的,这冲的一段一段的还特容易卡杂物,边沟更容易堵塞。
每一场大雨过后边沟里都会堆积大量的垃圾,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勤快一点的人家会清一清,懒的根本就不管。
李雪阳跌进入的地方就卡了很多垃圾,而那堆垃圾里边恰好有一块锈迹斑斑棱角却依然锋锐的铁皮...
铁皮的一角从李雪阳的后脖颈刺入,村里人好心帮忙却不得其法,直接将铁皮拔出,鲜血喷涌,人还没送到乡卫生所就没气了。
那画面,光想想就觉得可怖。
莫兰也是怕吓到她才没跟她说的,没想到李婶会联系她,到底还是让她知道了。
“你李婶...哎,我也不知道说啥好,见着了你安慰安慰吧。对了,见完你李婶是直接回省城还是回家啊?要是回家的话我去买点肉,家里没肉了。”
都到家门口了怎么可能不回去!
不仅要回去,还要在家住一晚呢。
见面之前已经想到李婶会被残酷的现实折磨的不成样子,却没想到李婶的状态这么的不好。
李婶仿似被掏空,只剩下一具躯壳,有时会机械的对外界做出一些反应,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呆呆愣愣的,不管别人跟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相熟的人告诉她,李婶是一阵一阵的,好的时候能说能哭能交流,不好的时候就像傻了似的。
很显然,打电话的时候李婶是好的状态,现在则是不好的状态。
好在李雪阳给她的东西放在比较显眼的箱子里,不用李婶帮忙寻找她就能看到。
李雪阳不能预知自己的死亡,这箱子里的东西也并非李雪阳刻意留给她的,只是李婶在收拾李雪阳的遗物时主观认为是留给她的,这才打电话叫她来拿。
一沓照片,记录了他们初中高中的快乐时光;一本怕被弄脏弄破还包了封皮的外语词典,是初中时她送给李雪阳的生日礼物,词典的第一页还写着她对李雪阳的生日祝福;一件写满了同学名字的初中校服,她的名字在背后最中间的位置,李雪阳还在旁边画了一朵小花...
还有一封信,一封写给她的信。
落款处有日期,是一个多月前写的。
没有什么煽情的内容,就跟她就之前发生的事情道了歉,还说等春节他们都回来了一起吃饭。
很平实质朴的文字,她却看哭了。
不管后来她和李雪阳的关系有多糟糕,至少李雪阳曾陪她度过几年轻松欢乐的读书时光。
每个人从生到死都要遇见很多人,有的人半路相遇相伴一程分道扬镳,有的人机缘相遇携手到老,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回到车上,常文平递给她一张纸巾,安慰她道:“往好的方面想,他没在人生低谷时离开,而是走在绽放的时候。”
“开车吧,回家跟咱妈唠一唠就好了。”她闷声闷气的说道。
到家时莫兰也已经做好饭就等他们吃了。
看到她眼睛红红,莫兰心疼的拉过她的手,叹气道:“孩子,别难过...”
本来已经不哭了,莫兰一安慰她又忍不住掉了眼泪。
莫兰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道:“人都会死的。与你无关的人会死,与你相关的人也会死,你不喜欢的人会死,你喜欢的人也会死...孩子,哭过这一场就别难受了,咱也改不了的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咱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年纪越大,经历的死亡就会越多。
小时跟在屁股后边满院子跑的小狗;村里和善的,会给每一个小孩儿打杏摘樱桃的老人;疼爱子女也疼爱子女的子女的爷奶姥姥姥爷...
真的很难受。
也真的没有办法。
哭过之后,她笑着对莫兰道:“妈,咱们都好好的。”
莫兰摸摸她的头,没再说这些,只让她和常文平赶紧吃饭。
吃完饭莫兰和二婶三婶她们在屋里做小挂饰,她和常文平也帮不上忙就在院子里坐着闲聊。
恰好张松竹抱着女儿从大门口路过,她赶紧招呼母女两个进院子来坐一坐。
张松竹也没客气。
“你们怎么回来了?”问完懊恼的一拍脑门:“肯定是因为李雪阳...才二十多岁,太可惜了。”
她不想再聊李雪阳,自动略过这个话题,将目光都投入到张松竹女儿身上。
“铁铁长的好快啊,你瞅这眼睛这鼻子这脸盘,跟二狗...跟李宁真像!”她一边逗小姑娘玩一边说道。
说到这个张松竹就来气。
“你说像谁不行非得像她爸,你说一个小姑娘长成那样能好看吗?哎呀,我都要愁死了,我家那口子心贼大,说什么姑娘长成啥样都没事,往后找不到婆家他养一辈子。我真是...小九你说这是找不找婆家的事儿吗?等以后姑娘上学了懂事了不得对着镜子嗷嗷哭啊,一家子谁最丑就随谁,你说这事儿闹的。”
看出来了,张松竹对这事怨气颇大,都不用她搭话自己就能噼里啪啦说一大堆。
她在听张松竹抱怨的时候,常文平悄悄把小姑娘抱进了屋,也不知道要带人家去干啥。
终于抱怨够了,张松竹又问起她和石头的情况来。
“我听你小弟说你和石头要结婚了?真的假的?定日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