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阳光穿过厅堂,直射我的眼眸,缓缓睁开眼睛,我竟和玉儿睡在了这软榻上,身上还盖着一条粉缎鲤鱼戏莲被面的锦被。雅若这时正好端着净脸的铜盆进来,见我醒了,便小心地扶我起来,玉儿还睡着,雅若为她掖了掖被子,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虽说是软榻,可毕竟窄了些,尤其还是搂着玉儿的睡姿,不禁觉得身倦体乏,全身酸痛。 “格格可真是好身条儿,竟和玉福晋两个人睡在了这么个‘大’软榻上。”雅若递过净脸的锦帕,压低声音向我笑着,“奴婢们也不敢打扰,就拿一床被子为主子们盖上了,主子睡的可香呢?” “香得很!” 我将手中擦过脸的帕子向她掷去,雅若笑着接过,这丫头跟着我的时候就惯会取笑人了。 “格格,近日来了个梳头嬷嬷,说是要为格格梳头呢,就在外面候着呢。” “候着?”我大吃一惊,“怎么这样不懂规矩,就让嬷嬷那样候着?” “苏茉儿正好茶好点心招待着呢,说是两位主子还没起,她先跟嬷嬷学学。” 听到这里我舒了一口气,“你呀,说起话来便是没完没了,也不知道留心跟苏茉儿学学,你看人家那心灵手巧的倒也不羞。” “格格,我这不是想着过来侍候您吗?” 雅若有点委屈地看着我,其实我知道,这是她惯用的装可怜技俩了。 “好了好了,我们出去梳头吧,莫要扰了玉儿。” 雅若为我披上从家里带来的红缎鎏金纹绣裘皮镶边披风,扶着我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格格吉祥。” 一进屋子,温暖之意扑面而来,满室茶香果香。一见我来了,正在教苏茉儿梳头的嬷嬷立马请安,看起来跟和嬷嬷有很大不同,这位嬷嬷看起来瘦瘦的,手尤其好看,样子看起来也比和嬷嬷年轻许多。 “嬷嬷请起。” 我笑着上前看了看苏茉儿给玉儿的一个粗使丫头梳的燕尾,格外精致好看,竟不像第一次学手。 “苏姑娘蕙质兰心,第一次学竟就这样好。” 梳头嬷嬷看我盯着发式看,便夸赞苏茉儿道,我笑着点头,苏茉儿虽人长相并不俊美灵秀,却天生一双巧手,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也。嬷嬷把我拉到铜镜前,恭恭敬敬地请我坐下,细细地端量着我。 “这格格真是个美人儿啊,看着身量脸盘儿如此细小,竟不像这蒙古女子半分,倒像个汉家闺秀。” “哈哈,嬷嬷见过汉人?” 苏茉儿笑着看向嬷嬷,嬷嬷也笑了。 “咱贝勒爷自幼喜欢汉族文化,家里那些劳什子汉人书和汉人画数不胜数,我看格格就像那画中的汉家美人儿。”大家都笑了起来,“想必将来贝勒爷一定会为格格所倾倒的。” “莫要胡说。” 我正色道,雅若和苏茉儿也不笑了,嬷嬷一看我脸色不对劲,看了一眼苏茉儿。 “这是玉福晋的姐姐。” 嬷嬷一听,大吃一惊,立即跪下。 “奴婢只当是玉福晋,却没想到是她的姐姐,奴婢失言,奴婢失言!” 看着她这副小心惶恐的样子,我忙示意雅若将她扶起。 “不是什么大事,嬷嬷不必放在心上。” “就是,我们玉福晋的头要梳也是我们大福晋亲自梳啊,大婚当前岂有用你之理?”苏茉儿到底是个机灵丫头,见我如此说,她便笑着扶起嬷嬷,“我家格格都是宽宏大量的,您就赶紧给格格好好梳头吧,格格可跟您耽误不起功夫。” “是是是。” 梳头嬷嬷赶紧站起来为我梳头,不再多言。 “苏茉儿……” “好哇!你们,原来都在这里,叫我一顿好找!” 玉儿叫着跑了进来,头发也乱乱的,苏茉儿笑着为了铺好了凳子让她坐下。 “我的好主子,我们这不是怕吵了您吗?这才特意出来的,您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冻坏了怎么好?” “这样啊,不碍事,姐姐这是梳的什么头,没见过啊。” “回玉福晋,这是‘小两把头’,格格未出阁,也不适宜梳盘头髻,又因格格发质厚些所以看着大了些。” 嬷嬷仔细地为我梳着头,齐碎的刘海用桂花油仔细地固定了起来,连两旁的碎发都用桂花油弯成了好看的形状。 “这叫云鬓,如此这般,就是格格额前耳旁的碎发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哇,这些衣服好漂亮啊,还有这些首饰。” 玉儿一说我才发现,八仙桌上放着两个木托盘,一个放了两套衣服、一件银白狐皮披风,一个放了几件首饰和珠花绢花之类的头饰。 “这是大福晋让人拿过来给格格穿戴的,说是这几日忙让格格先将就穿戴,等玉福晋大婚之后再为格格好好置办。” “多谢姑姑美意,这些就很好了。” “哼,姑姑偏心!姐姐有我都没有!” 玉儿装着耍起了小脾气。雅若忙上前安慰。 “我的好福晋,您大婚的衣物首饰还没送过来呢,想必定是比这些好千倍万倍的。” 玉儿听了雅若的话,“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你说的,我还妒忌姐姐了不成?我们姐妹俩不分彼此,我若跟姐姐要她还能不给?” “是呀。”满屋子的人都在偷偷笑,笑雅若没看出来玉儿逗她,“玉儿你尽管戴,这盘子中的够□□一头了。” “玉福晋您看,这是今早大福晋特意送来的夏花凝霜,都兰姑姑特意嘱咐说,这可是好东西,擦在脸上可以白皙如雪,皮肤宛如婴儿,吹弹可破,说是您和格格一人一盒。” 雅若笑眯眯的从身后端出了两个银质的小盒子,玉儿打开了其中一盒,顿时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味道香而不俗。 “我看姐姐是不必用了,天生肤白如雪,不如给我这个野丫头,让我也白一回。” 我笑了笑,却发现嬷嬷,正在往我头上插一只双凤朝阳桂珠金步摇用来压发,我在这里的身份,既不是福晋又不是长辈,戴上这般华丽贵重的饰物怕是与规矩不合,忙拦着嬷嬷。 “嬷嬷,我不习惯如此贵重之物,不必带这个。这样贵重的东西大福晋怎么赏给我了?” “哦?”嬷嬷轻轻地把步摇摘下,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是呀,这好像是贝勒爷曾经赏给琛大福晋主子的东西……” “琛大福晋主子?杏雨堂的那位?” 我压低了声音,玉儿他们正在看其他的首饰,好像对我们并未在意。 “是,琛大福晋主子被贝勒爷休弃后,哲哲大福晋便把它收了回来,这如今贝勒爷把杏雨堂赐给了您,可大福晋怎么又把这双凤朝阳桂珠金步摇送您……” “贝勒爷准我住杏雨堂了?” 一时兴奋,声音竟突然大了起来,雅若笑着看向我。 “可不是,今儿一早和嬷嬷就过来说贝勒爷准了,还让她带人好好收拾一下,说是让我们下午就搬过去呢,格格,您等下换身儿衣服,和嬷嬷嘱咐了说是要过去跟贝勒爷谢恩的。” “这是应当的。”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既是要谢恩去,哲哲姑姑却又送我这弃妇的步摇,幸好我知道了这其中原委,倘若就这样去了,皇太极他睹物思人,其实他我倒是不怕,只是哲哲姑姑此举……却让我突然不敢往下想了。 “格格?格格?穿哪套衣服啊?” 雅若捧着两件衣服在我眼前晃了许久。 “就这件水蓝鹅黄凤仙花的旗装吧。” “啊?这身清亮倒是清亮,可就是不比这玫红色娇艳,格格您……” “不过是去按理谢恩罢了,大方得体就好,有什么讲究?你喜欢,你穿去便罢。” 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雅若再这样说难免被训斥,只得帮我换上衣服。 “格格真是人美穿什么都好看,这最挑人的水蓝色让格格竟穿出了清丽脱俗的滋味儿。”嬷嬷首先打破僵局,帮我整理着衣服,“虽格格天生丽质,但装点得美些让贝勒爷看了,也算是老奴尽心服侍您了。” 说着为我捡了支白玉嵌珠翡翠簪子别上,又拿了绢做的鹅黄水仙花插在头上。 “真是人比花娇啊,这颜色衬得格格娇嫩的能掐的出水来,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王爷贝勒,有福气能娶到格格这样的美人儿。” 我浅笑了一下,对雅若示意了一下。雅若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了嬷嬷手中,嬷嬷喜出望外当即跪下。 “谢格格恩典!” “雅若。” 我一招手,雅若便过来扶起了我,为我披上了一身白色银狐锦缎蚕丝棉披风,套上了白狐皮暖手套儿,此次来大金倒也怪,额吉为我备下了许多名贵物品,光我的衣物首饰就是一马车,回想起离家时她看我模样,也不知看错了还是怎的,总让我觉得有着别样柔情的不舍。 “去谢恩吧。”我又看了一眼玉儿,“不一起去吗?” 玉儿看了一眼苏茉儿,苏茉儿笑着说: “玉福晋眼下不能见别人呢,尤其是贝勒爷。” 玉儿见状,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姐姐还不知道我?原也想跟姐姐一起出去跑跑走走,这下如意算盘落空了。” “以后有的你跑呢。” 说着拉了雅若走了出去,梳头嬷嬷为我们带路,梳了这么个头,感觉头重脚轻的,还真不适应。 “玉福晋,大福晋和贝勒爷对格格……可够好的啊。” 苏茉儿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低声对玉儿说。 “对姐姐好还不好吗?”玉儿若有所思地盯着桌上的首饰,“你当真觉得姑姑对她好?” 苏茉儿看着自己的主子,以往脸上小孩子的神色早已不见,她的洞察力更是让自己大吃一惊。 “那福晋觉得……” “我有什么觉得不觉得,这些不过是小事罢了,凡是于我无害、对科尔沁有利就好了,人前不许多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