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乐瑾闲来无事坐在窗下饮茶,窗外的景色极好,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浸泡得十分饱满的茶叶,茶叶尖随着晃动的水波沉下水面,很快又直立着冒上来。 “祭祀大人!”侍女风风火火的冲进内室。 “啪嗒……”乐瑾惊得手一抖,白玉杯子铃铛落地,在地上打转转,茶叶污了一地。 温热的水珠顺着指尖,一颗颗滴落。 “奴婢该死!冲撞了祭祀大人,求祭祀大人饶命!”侍女难掩面上的惊恐,偷偷看向跪坐在茶案边的乐瑾。 指尖的凉意犹在,乐瑾看向侍女,“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侍女惊惧的睁大眼睛,心底都直冒寒气,整个人浑身颤抖,“星魂大人!他,他来了!” 乐瑾诧异,“他来干什么?” “奴婢……奴婢不知。” 乐瑾想了想,起身出去见星魂。 侍女低着头,只看见一角绯红色的衣摆拖曳在地,随着缓慢的脚步起伏,极像倒映水中的红霞。 乐瑾停下来,看了一眼她。 侍女见状,更加惶恐不安。 这份恐惧非常浓郁,乐瑾自认对人温和,不知道为何让她没由来的害怕。 大抵是撞见她与伽南说话,被当成自言自语的疯子了吧。 与一个疯子同处,自然让人心生恐惧。 “把这里收拾干净。” 吩咐完,乐瑾就走了。 祭祀殿,正殿。 沉浮的光晕揉碎在空气中,少年的身影显得迷离遥远,幽深的深蓝色的眸子没有丝毫情绪。 彼时,乐瑾和星魂直直对视。 “星魂大人前来祭祀殿,不知所谓何事?” 她面对的终究是俊秀邪肆,深不可测的大秦国师,不是当年遇见的傲娇的小孩子,彼此陌路,没什么好说的。 星魂略略扫了一眼她干净的容颜,眉目溢出一丝邪气,微笑道:“东皇阁下有事找你我二人,让你跟我一起去太一殿见他。” “什么事情值得堂堂国师大人亲自找我?” “东皇阁下让我们去洛川抓一个人回来。”星魂薄唇轻轻抿起,笑不入眼底,阴郁邪气的声音缓缓起伏,冷意浸入骨子里: “此事事关流沙,虽说我一人之力绰绰有余,不过既然东皇阁下希望如此,烦请祭祀大人好好配合,以免徒生事端。” 少年语气里暗中参杂的嘲讽钻进乐瑾的耳朵里,她忍不住揉额叹气。 我做了什么事,犯得着你如此不待见? 太一殿位于阴阳家最沉寂的正北方,乐瑾跟着星魂到太一殿时,东皇太一站在星光与阴暗交界的高台上等着他们。 掌门大人一袭黑袍加身,坠有金饰的黑色面具严严实实的裹住脑袋,服装怪诞,偏偏气场冷峻强大,让人不敢多看两眼。 诡异成这个样子,也是阴阳家一大景观。 东皇太一缓缓开口,声音飘渺沉抑,说:“君墨待在洛阳的时间太久,是时候该回来了,他性子倔强执拗,昔年也是阴阳家天赋出众的优秀弟子,由你们两个去带他回来,再合适不过。” 君墨是阴阳家天才弟子,资质绝佳,实力堪比五部长老,常年流离在外,不愿回阴阳家。 哈?再合适不过? 东皇阁下请不要小看她旁边的星魂好吗,她已经深切感觉到这位国师大人身上的寒意,明明可以一个人解决的事情,东皇阁下你非要派两个人,知不知道很容易给她拉仇恨! 乐瑾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星魂没有任何表示,苍白至极的俊秀容颜在寥寥的星子中映得那叫一个诡异如妖。 东皇太一对不太情愿的乐瑾说:“这段时间你要辛苦一些,与阴阳家共事,你不能总是大门不出,也要和阴阳家的人好好相处才是。” “我想祭祀大人会明白东皇阁下的意思。”星魂眼中带着浓浓的玩味和戏谑。 谁说的她会明白? 她一点也没有要去洛阳的意思,为了宗庙祭祀的事她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为什么她还要跑到洛阳去抓人? 乐瑾抬头与一双戏谑的深蓝色眸子对视,星魂苍白的脸邪魅至极。 他倒要看看一个来自大漠的孤女有什么本事让秦始皇的青睐! “不”字如薄冰融化在唇齿间,乐瑾秋水般清澈的黑眸瞬间漾起细细的春水涟漪,“星魂大人说的是,我很清楚,这次任务还请星魂大人多多关照。” 她朝星魂嫣然一笑,眼中潋滟光华如冰上之光。 熟悉的感觉又悄无声息的爬上星魂心中。 星魂暗自皱眉,扭头对东皇太一说:“君墨与流沙的白凤交好,如果他仍然不愿意回来,借由流沙的势力逃脱,这件事情又要怎么算?” “君墨本身对阴阳家不重要。”东皇太一的身影被漫漫星光中,语气异常冷漠。 君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学的东西本该属于阴阳家,所以要带回来。 不论生死的带回来。 …… 太一殿外,长长的走廊中。 星空模糊了前路,长宫信灯摇曳起昏暗的火光。 星魂若有所思。 前行的路被灯火晕得斑驳,两茎灯芯在灯盏里燃烧,明火映照他苍白阴柔的俊脸。 忽如其来的熟悉感不似作假,他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大秦祭祀才对,不然她也不会在咸阳宫对他说“好久不见”。 离开太一殿后,乐瑾莫名欢快起来,“看来我们要去洛阳待一段时间,既然这样不如星魂大人就称呼我乐瑾师姐吧,也别叫我什么祭祀大人,太生疏了。” “占便宜的事情你倒做得顺溜,不过你别妄想了。”星魂唇角扯出一丝冷笑,踩着自个儿的影子离开。 她年芳十四,能比他大得了多少? 不过短短几天而已,就妄想仗着秦始皇就想爬到他头上? 乐瑾看着他的背影,叹气自语:“啧……还真是六年如一日的坏脾气啊。” 天上月亮皎洁,光辉清亮。 祭祀殿火烛不断滴着泪油,摇曳跳动的灯火越盛,火光越明。 乐瑾推开重重殿门,偌大的祭祀殿空无一人,偶尔会有她轻慢的脚步声。 寝殿静雅无华,陈设古朴大气,全是上任祭祀偏好的装潢。 她一眼望去,菱花镜里面的人穿着与她一样明艳的红裳,像埋在坟墓里被岁月侵蚀的葬品。 明眸善睐,黑发如云,永远停在双七岁月。 乐瑾恍惚间看到一个笑得明媚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