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水变成透明的,乐瑾从水中拿出银链,拿手帕擦净上面的水珠重新带在左手腕上,水中倒影的脸隐隐可见疲惫之色。 天还没有亮就被星魂从悬崖拉回伊府,没睡醒的乐瑾脑子不是特别清明,眸子露出一丝茫然,手死死拽住星魂,不让走。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先等大司命把剩下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哦,你不要动,我真的很困,昨晚在山洞里面根本就没有睡好。”乐瑾很困的闭上眼睛,耍赖皮一般靠着星魂的手臂睡觉。 大司命带来的东西不多,她根本没必要整理什么,只是把该带走的东西带走,不该带走的东西要不要也无所谓,毁了就是。 乐瑾还没有睡醒,紧紧抓着星魂的手不放,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补觉。 星魂大人虽然一脸恨铁不成钢,却很放任的任由乐瑾,表情说不出阴郁还是萧冷的坐在石阶处,手被她抓得很紧。 两个人坐在石阶上,距离过于亲密却没人察觉。 乐瑾睡着了,她心中的阴郁被星魂敏锐的察觉,从来不会安慰人的少年只能任由她睡去,用属于自己的方式让她快乐起来。 星魂不得不承认她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她属于明媚的朝阳而不是暗夜中黯淡的星光,在他腐烂的生命里面,在他不觉得她不应该存在的时候,他会尽力保护她无忧。 这是怎么样的感情,星魂并不知道,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多余的感情,如今陌生的情愫充斥间他的心间,让他措手不及,这本不应该是星魂的风格。星魂是将一切握在手中,牢牢掌握别人生死的少年。 可是这个世界上总能出现一些让我们措手不及的人,比如星魂十四岁那年遇见乐瑾,她成了他的措手不及。 手放在乐瑾的头顶上,盈蓝色的光将星魂白皙的脸映得如地狱里的鬼魅一般,内力注入乐瑾的体内。 乐瑾蹙起眉,星魂另一只手安抚性的拍着她的背,“乖,不会让你痛的,只是想让你快乐一点而已,不要害怕。” 他的声音阴柔而邪魅,将沉睡的少女一瞬间蛊惑住,乐瑾松开眉头,蹭了蹭星魂的衣服,换个舒服的姿势头枕在他腿上安心的睡去。 对一个精神力量强大的人施展读心术很容易被反噬,同样的,对乐瑾施展阴阳傀儡术也会让她神经受到创伤,星魂只是对她施展了读心术。 与生俱来的读心天赋悄无声息的窥探乐瑾的内心世界,星魂进入了一片奇怪的空间。 寂寥空洞的世界向四面八方铺展,随着星魂的到来蓦地盛开妖艳的彼岸花,花瓣是血的颜色,大片大片的蔓延至远处,全是死亡的颜色。 她倒在彼岸花丛中,被彼岸花的花瓣遮住脸,凌乱的发丝肆意与花叶交缠。 “乖,不会让你痛的,只是想让你快乐一点而已,不要害怕。” 熟悉的声音缓慢缓慢的传来,乐瑾从阴冷的彼岸花中汲取到谁的温暖,灵魂陷入深度的沉睡。 记忆不断倒转,回到很多年前。 彼时乐瑾还年少,岁月正好,没有忧愁,也没有烦恼。 “十里外的溪谷,有片树林,你如果能把那片树林烧成灰烬,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少年抱着双臂,站在长阶石径上,问坐在木墩上的姑娘愿不愿意玩个游戏。 游戏嘛……乐瑾很少输过,当然,她也很少赢过。因为这种关于赌约的游戏,她就和别人玩过两次,结果输赢各半。 表哥给的赌注听起来很诱人。 “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你确定你不会反悔?”从小到大,乐瑾就没在这小子手里讨到过好,会信他才有鬼。 少年不愿多说废话,举手道:“击掌为誓!” “那你记住,是你说不后悔的。” 乐瑾抬手与他击掌,古怪的笑意消失在清脆的击掌声中。 十里溪谷外的树林常年阴湿,不见阳光。乐瑾跑去燃火,试了几次,没有一次纵火成功,小表哥恶意的嘲笑一次比一次刻薄。 不过真不好意思,不管他嘲笑多少次,乐瑾全都置若罔闻。 要烧那片树林无异于往水里扔火,异想天开的想把水燃起来!早料到乐瑾做不到,他一开始就在戏耍她。 “你输了。” 乐瑾蹲在溪边洗手,对他水底的倒影翻白眼,“我还没有认输呢,你急什么。” 纵火说起来简单,真要有心去烧毁树林又谈何容易,更何况她表哥没告诉她,她要烧的树林中布有阵法,别说烧,就算乐瑾扛着大刀也不一定砍得倒一棵树。 这事要放在以前,乐瑾早就认输了。可是现在不是以前,她已经长大了。 仲春的第四天,鬼族青牙谷被一场忽如其来的大火烧毁,漫山遍野被火海覆盖,方圆十几里没有一处幸免于难。 燎原的大火来势汹汹,焚尽的烟尘和蒸发的水汽直上云天。 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凄厉的叫喊声湮灭在大火深处,承载着鬼族之人全部喜怒哀乐的青牙谷像一场醒来后就会被人遗忘的梦,在熊熊的大火中化成灰烬。 “你看到了?我赢了。” 火虽然不能把水燃起来,却能蒸干水。 乐瑾站在几天前立下赌约的的地方,抬手遮住头上刺眼的光,满意的挑眉微笑。 这场大火不止把十里溪谷边的树林被烧得干干净净,就连整个鬼族都寸草不生。 乐瑾手段之狠辣残忍,让死里逃生的少年都忍不住拍手叫好,疯癫的笑出眼泪,“都说我没有人性,依我看,我还远远比不上你!” 长大就在一夕之间。 乐瑾深以为然。 一夕之间,她不再天真烂漫,学会笑着看别人哭,学会不择手段。 “你们还能活着逃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只是把青牙谷烧了而已。再者,不是你说的吗,只要烧毁了那片树林,就算我赢,愿赌服输。” 残阳最后一缕光洒在她秀发间,落在地上,拉出一道斑驳的长影。 少年笑得直不起腰,露出彻骨的讽刺,“愿赌服输,我当然会愿赌服输,你替我把鬼族那些老家伙的祖坟烧得一干二净了,我还要感谢你呢!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你的命,给么?” 再后来,乐瑾的回忆被蒙上一层黑雾,星魂的读心术无法再进一步。 “你要走了吗?” 一双苍白的手忽然拽住星魂的衣袖,倒在地上的乐瑾睁开眼睛,眸底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你还没有告诉我,长大要多久,这么久够了吗?”她用手指比了很短的一小段距离。 星魂沉默的看着乐瑾,一直没说话。乐瑾吐了好几口血,一双手固执的抓住他的衣袖,脸上浮起明媚的笑意,“不管死了多少人,活到最后的人是我,我赢了,你说是不是?” “乐瑾……” 星魂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弥漫着苦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