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下心头的失落,嬴妁华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脚下的碎石子。 她过去以为会说出“如果无处可去的话就跟我一起走吧,正好我也无家可归”这种话的人,一定也如她一般,孤独又寂寞,渴望有人陪伴。 后来被乐瑾带到大漠,她才看出来,乐瑾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乐瑾确实经常踽踽独行,却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渴望有人陪伴,三天两头失踪一次,来去如风说走就走,潇洒得可以。会救她,会带她一起去大漠,估计也只是一时兴起。 不过,嬴妁华还是感激乐瑾,比感激胡姬赐予她生命更感激乐瑾给予她活下去的机会,有声之年再回到故乡。 乐瑾见她脸上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失落,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竟然矮了小半个头,悬空的手半路转弯,揉着额头说:“小公主心系大秦黎明百姓,肩负的责任重于泰山,我这狭隘的心胸不敢装下您。” 谁要心系大秦黎明百姓! 嬴妁华内心尖叫,又想起咸阳宫人多嘴杂,小脸涨红,憋屈的低声道:“你敢不敢再虚伪一点!” “我说得很诚恳。” “你说的话从来就没几句是你心里想的!” 这台子被拆得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乐瑾放下揉额的手,不经意的瞥到一袭暗色衣角,有人来了。 “公主殿下,有人找你。” 嬴妁华扭头,那个人双手叠于身前,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向嬴妁华规矩的唤了声小公主。 嬴妁华认得他,大秦的中车府令,负责皇帝的车马和出行随驾,她兄长的夫子——赵高。 “你不跟在我皇兄身边,来我面前干什么?” “小世子担心您贸然跑到祭天神台去,被不长眼的伤了,吩咐奴才请您回去。” “呵,难为他还会替我担心,回去替我好好谢谢皇兄,顺便告诉他,本公主好好的没给他闯祸,也没给他惹事生非。” 赵高低着头,“奴才惶恐,小公主您言重了。” 到底是在人情冷暖的咸阳宫学会审时度势的小公主,嬴妁华没再多说,回头看着乐瑾,不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欲言又止的叹气:“我走了,你好好保重,不要被阴阳家的人欺负了。” 有赵高在,有些话不方便说,嬴妁华悻悻地叫上随她而来的宫女,打道回府。 上次与乐瑾不欢而散,这次见面眼看有转机了,又蹦出一个赵高坏事,嬴妁华真恨不得捶死派赵高过来的胡亥,成天就知道和她作对! 一个宫女跟着嬴妁华走了一会儿,与姐妹们对视两眼,犹豫片刻,上前说道:“小公主,您要不要去见见胡姬娘娘?胡姬娘娘丢了东西,正在宫中大发雷霆,身子都快被气坏了。” “什么东西竟值得母妃大动肝火?” “好像是陛下送给娘娘的定情之物。” “定情之物?”嬴妁华还是头一次听说,“想不到我母妃曾经受宠过,我还以为这后宫三千佳丽都是花瓶摆设,没一个是得父皇眼缘的。” 整个咸阳宫上下谁不知道,秦始皇昔日最宠爱丽姬,自从丽姬为一个刺杀他不成,反而死在咸阳宫的刺客殉情后,秦始皇对后宫就没了多少温情,半年不踏足后宫都是常有之事。如今别说得皇帝宠爱,能多见皇帝几面的妃子都没有几个。 宫女的脸“唰”一下就白了,“小公主,陛下只是忙于政事,无心儿女私情。” 嬴妁华当然不信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呵呵一笑。啥东西丢了不成,偏丢个最在意的,赶情儿她会来事的性子是亲娘遗传的。 “我去看看母妃,你们不用跟着我了。对了,刚才是谁阻着我,不让我去见乐瑾的?这么替我着想,不如就再替我向父皇为刚才之事赔赔罪,也好表明你们的衷心,反正你们也对我父皇了解得很。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你们的家人。” 嬴妁华说完,宫女们猛然跪地求饶,她却不予理会。 再说乐瑾和赵高站一块儿,那是没有话可说。她与赵高不熟,顶多觐见秦始皇的时候,与他见过一次,就那唯一的一次,她都没有多深刻的印象。 按理说,她官职比他高,用不着恭维他,奈何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使得一手好眼药,本着不惹是生非节外生枝的想法,乐瑾对赵高点点头,先走一步。 “仲春祭祀还没有结束,祭祀大人不等到结束以后再走,现在就急着离开吗?” 此话一出,不知道从哪个旮旯中窜出六个人,将她的去路斩断。 请走了小公主,接下来的目的是她么? 她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和赵高结过怨,更不记得与他有过接触,怎就来者不善了呢。 “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何时与你这么熟,值得你如此热情挽留。” 赵高赔罪道:“祭祀大人见谅,宫中有贵人丢了东西,怀疑是被贼人盗走。小世子吩咐奴才不可漏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烦请大人多留片刻。” “赵大人有所不知,我是个俗人,尤其是像我这种给陛下办事,俸禄又少的,时间都是当成金子用的,多留我片刻,你有想好赔偿我浪费的时间吗?”说话时,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六剑奴。 丢了东西怀疑到她头上,分明是故意找茬,真的听话留下来她才是傻。咸阳宫是嬴政的地盘,只要嬴政没发话,她要留就留,要走就走,轮不到赵高做主! “祭祀大人想要什么?” “当然是想回去啊。” 赵高看着乐瑾一笑而过的模样,佝腰将姿态低到尘埃里。 “既然大人不愿意配合,那就只有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