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
似乎是看出她已经想起来了,他耸耸肩。
“我的工作,是查清真相,不是闷在实验室里钻研学术,所以只要能还原案情、抓住凶手,诛心也未必就一定是偏激的、错误的。查案这种事儿,没有哪条路是永恒正确的,也没有哪条路是唯一的捷径,得亲自下场走一走才知道。”
方清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便认真点点头。
“你现在去哪儿?”他问。
她轻轻扯了一下被他提在手里的箱带,没扯回来。
“先回去给这个案子善后,闻元甫他们那边的碎骨脱脂应该还没有那么快结束,等我处理好这个再去帮忙。”
“闻……元……甫?”
他慢吞吞重复了一遍,尾音向上,二十岁的笑意渐渐没了。
“……啊?”
起初,她不知道这明显的变化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直觉觉得周遭气压降下来,似乎有一层暧昧勾人的薄霭,好端端地,笼在她周遭,这会儿却突然散掉了。
再抬头,他果然已经不笑了,双眸危险地眯着,又恢复了雷公刑警队长的神色。
她莫名其妙盯着他,半晌,见到他不轻不重哼了一声,板着脸掏出烟盒来,磕出一支烟。
“先下班回家吧,明天再干活儿……”说着,又睨了她一眼,刚才纨绔二世祖的神态又回归几分。
“……好不好,清月?”
她恶寒地瑟缩一下,睁大眼睛嫌弃瞪视他,有点生气。
“怎么,就他能这么叫,我不能?”他挑着眉毛,似嘲非嘲。
……忿意逐渐被惊讶替代,她回过味儿来。
这是……吃飞醋呢?
……怎么还越老越幼稚了,以前他都没这么容易吃醋的吧……而且不是他自己把人家定义为“手下败将”的么……
她很想回他一句“你要和‘手下败将’一样么”,可又觉得这样的话有些失分寸,太接近调情,就只默默咬住牙关瞪着他没说话。
——
比较亲近的人中,闺蜜好友通常会叫她“月月”,家里长辈多数叫她“小月”,同事会叫“方老师”或者“方法医”。只闻元甫一个总黏糊糊叫她“清月”,尽管她早就明确拒绝过他,也让他不要这样称呼,但他厚脸皮没改,她也懒得再管,就索性随他了,反正她装听不到就行。
而成辛以,从最初认识到现在,十多年至今,只叫过“方清月”和“方法医”这两个称呼,偶尔讽刺地叫“方博士”。哪怕是两个人最如胶似漆的时期,他也只叫她全名。这样的叫法看似最陌生,可却明明是最特别、也曾经最亲密的那一个。
她也一样。从陌生、到暧昧,再到成为爱人,她也只喜欢叫他的全名。
以前她舍友还八卦问过他们,为什么不像其他黏腻情侣那样给对方取些爱称,“宝贝”、“亲爱的”、“老公老婆”之类的,结果他俩都说不出原因来,就只是……只是喜欢这样。
只称呼彼此的全名,好像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某种奇怪的既定默契一样。而再重逢之后不论如何都再也不叫全名了,仿佛一旦再提就会破坏那层不该破坏的无形束缚,同样是某种如履薄冰的酸涩默契。
所以……
……他这会儿到底在瞎醋些啥?
见她郁闷着不说话,像团小棉花似的,成辛以又默默把烟从嘴上取下了,捏在指间转。
“行了,不早了,赶紧回吧,明天再忙。”
她摇头。
“不用,大家都没休息呢,而且我还有一大堆事情……”
话音未落,成辛以突然把手上的检材箱带子放下了,不耐烦打断她,箱子的重量重新回到她肩头。
“哪那么多废话。”
她瞪圆眼睛。
“我队里的人从来不给准病假,尤其是因为忘记吃晚饭而低血糖这类的‘笨蛋’病。赶紧回去,烦不烦。”
……好。
物是人非,一落千丈,现在她不仅“烦”,而且说的话都变成他眼里的“废话”了。她扶正箱带,瞪着他空荡荡的领口,自在公共浴室门外遇到起的那种心头堵塞的感觉再次加深了些。
僵持了几秒,成辛以似乎才意识到她生气,不禁抿了抿嘴角,语气和缓了些。
“回去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离不开方法医帮忙。”
她吸吸鼻子,没说话。
他的语气更软了些。
“我得走了,估计天亮才能回。”
她顿了顿,才低低应。
“……嗯。”
见她还杵着没动,他的手指重新抬高几寸,食指指尖似乎想要触碰她,但终究只落在她肩上的带子表面,又沿着带子纹路一路滑下来,滑到靠近箱子、也靠近她右手的位置,停顿片刻,最终只是用指关节轻飘飘弹了一下箱带,就放下来。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