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余光看到,在她上面几排那个女生,并没有因为他媳妇的出现而流露出任何异常的表情,见他过来,反倒像昨天一样兴奋地站起来,好像还在冲他挥手。就像并不知道他的正主就坐在下面似的。
……
如果真是想宣示主权,那她也太低调了吧……
他径直跑到方清月面前停住,隔着几节台阶眯眼打量她的微表情。
……
不对……
……
她没抬头,还在看书,明明已经知道他过来了,还像平时一样皱了皱鼻子嫌弃他的汗,但紧紧抿着嘴巴,平静得像个专注诵经念佛的小尼姑,那表情明显是在不高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本能觉得,她所不高兴的点,和他正在介意的那个点,是完全不搭界的两码事。
他一步跨上两节台阶,在她面前蹲下来,仰头继续眯眼端详她,又掏出纸巾来擦手心的汗,擦的过程中也依旧一瞬不眨看她,半晌,才慢吞吞试探性问了一句。
“你……是故意坐这里的么?”
她缓慢地晃了晃脑袋,终于抬头,表情木然。
“故意?不是你之前非要让我坐这里的么?”
……
果然……是他想多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宣示主权,她根本不在意,也不知道看台上还有什么人。只是因为他以前黏着要她坐在他外套边上看书而已,她大概连跟他搭讪的人长什么样都没去看。
和刚认识他第一个月时一样,她完全不在意。
……
成辛以的脸色有点黑了,看她的眼神变得委屈兮兮,汗滴沿着头发流下来,像一条蹲在路边淋了雨的大脏狗。
许是他的态度也让她不满意,她似乎有点意外,很快又板起脸,推了推眼镜,合上书,露出一副有点像教导主任的表情。
“成辛以,你都不解释一下么?”
“……啊?”
……解释什么,又不是他叫别人来看他打球的……但她……她不是这个意思……绝对不是……还没等他捋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她又抬手,指尖重重叩了叩膝盖上的书。
……
……书……
……
“卧槽!”
成辛以终于没忍住爆了句粗,一拍脑袋。
今天是周末,因为这学期他们俩各自的专业课越来越满,已经没有相同的公共课了,再加上从下学期起她就要开始忙课题,为了课余尽量挤时间腻歪在一块儿,他本来说过今天要陪她去图书馆看书的。结果他脑残,一整天尽在琢磨这点不值钱的破事儿,居然给忘了……而且他忘得是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居然还跑来打球了……
“……我……我忘了!对……对不起……”
他立马伸出擦干净的手去拉她,但没拉到,因为她已经站起来,一把把手里被他的汗浇到的书塞给他,转身气鼓鼓走了出去。
……
那是他第一次忘记跟她有关的事,也是唯一的一次。
……
如果是今时今日、三十二岁的成辛以,这种时候,心里还装着一点其他介意的事,不管自己占不占理,肯定也会避重就轻、想方设法先从她嘴里套话,拐弯抹角问出他想听的,然后再全神贯注哄她。不是不重视,而是因为更有分寸,也更了解,清楚她什么模样是真的发怒、什么模样是只在耍小脾气,也清楚怎么哄能把她哄高兴。
但那毕竟是十年前……那会儿他也才二十出头,用袁老爷子的话说,就是“不知深沉”、“装不下半两香油”的毛头小子一个。追到她还没几天,得瑟劲儿还没过,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一见她板起脸发脾气,惧得不行,生怕哄不好。
于是那时候,他提着两个人的书包跟在她身后道了好久的歉,等她终于不走了,才小心翼翼扯扯她的袖子,带她去路边长凳上坐下歇脚。
“对不起,方清月,不生气了好不好?”
听他诚诚恳恳道了一路歉,她脸色缓和了一点。而且他手心已经擦得清爽了,没有汗,她也就没有再躲。但当然也没那么快消气。
“我还以为你临时有事,都没敢发微信怕打扰你,结果你在打球。”她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