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手指插在乌黑透亮的发丝间，轻柔地按摩着发根，擦出越来越绵密的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乳木果香，不停地往鼻子里钻。　　　　秦萧恍惚记起这是上次超市打折的时候，买二送一附赠的洗发水，没想到味道竟然意外的清新好闻。　　　　应该是某个国产的老品牌，早已被快节奏的时尚潮流冲垮，土黄色的瓶身包装，俗气的印花图案，难怪无人问津，这大概就是它沦落为赠品的原因。　　　　秦萧伸长手臂拿起洗发水，眯起眼睛，仔细查看背面的蝇蚊小字。　　　　一堆化学试剂和各种香料的名字，密密麻麻地挤满小半个标签，长此以往用下去……大概会把头发洗秃。　　　　她默默把瓶子放回去，无声地撇了下嘴，若是将来小孩生出来没有头发的话，不知道温梓琪会不会把自己塞进超市购物车里暴打一顿。　　　　头顶温暖的触感令人昏昏欲睡，眼皮似乎有千斤重，秦萧不由得晃了下脑袋。　　　　突然脖子被人勾住，她一下子清醒，耳边传来某女人清脆的声音：“别睡，这还没洗完呢……”　　　　“嗯……”秦萧微微坐直身体，声音倦怠，“我没睡。”　　　　“好吧，没睡没睡，你说啥就是啥……”温梓琪探身打开水洒阀门，温热的水花淋头洒下，很快冲掉了泡沫，露出黑发和白净湿润的皮肤，她帮秦萧的冲洗干净，满意地拍拍她光裸的后背，“洗好了，起来吧。”　　　　等了半天都没动静，面前的人依然垂着头，一动不动，温梓琪忍不住伸头看了看。　　　　秦萧双目闭合，呼吸均匀，一脸安详，睡得坦荡。　　　　得，这下是真睡着了。　　　　温梓琪哭笑不得，无奈地从旁边扯过浴巾，披在秦萧身上，半拖半抱的扛着她丢到床上。　　　　“唔……”秦萧睁开眼睛，看着床单有些茫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头顶一黑，一件睡衣笼头罩下。　　　　“把睡衣穿上，别把肚子里的孩子冻感冒了。”温梓琪没好气地说，“你一天到底要睡多长时间……”　　　　秦萧困乏地笑了笑，喃喃回应道：“这孩子大概是睡神附体，传染给我了。”她拿着衣服慢慢穿好，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秦萧看到温梓琪靠坐在床头，拿着什么东西翻来覆去的打量，她微微翻了个身，凑过去看了一眼。　　　　原来是一条金项链，那是之前从李月白身上搜刮出来的，她一直放在床头柜里，都快忘了。　　　　察觉到秦萧的动静，温梓琪看她一眼，问道：“这项链是你买的吗？怎么没见你戴过……”　　　　“别人的。”秦萧转开头，不想谈论。　　　　“哦……”温梓琪拖长了声音，“难道是哪个男人送的？那可真俗气……”　　　　她把项链提起来晃荡了几下。　　　　这是一条结构非常紧密的肖邦链，没有坠饰，也没有标识，链身极细，表面也不够光亮，估计年代久远，磨得有些陈旧了，搭扣处倒是光亮如新。　　　　实在看不出门道，温梓琪无聊至极，把项链扔进床头柜里，关掉台灯，扯着被子躺进被窝。　　　　“你都睡醒一觉了，晚上还能睡得着吗？”温梓琪好奇地问。　　　　“不知道。”秦萧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妈已经把我扫地出门了。”温梓琪挪了挪，把头靠在秦萧肩上，小声嘀咕，“真是烦人，最近什么事都不顺，你说费丹到底有没有把OSD736偷运出去？为什么我当时什么也没搜到？”　　　　自从费丹离开Z国以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不论是周以真还是梁越，全都没了踪影，更不用说Elisha Lee了，温梓琪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化成灰，早就入土了。　　　　秦萧没有说话，似乎是又睡着了。　　　　“还真是睡神附体，一孕傻三年，你可千万别睡傻了……”温梓琪十分服气，她闭上眼睛，逐渐沉沉睡去。　　　　听着身旁平稳绵长的呼吸声，秦萧毫无睡意地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出神，大概之前真的睡了太久，她现在一点也不困了。　　　　十二月中旬，大雪未满，冬至未至，阳光灿烂的早晨，空气清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对付早上赖床的人，温梓琪有许多妙招，可是在秦萧身上一件也无法奏效，她看着床上的睡美人，恨不得拿着女巫的纺锤把她给戳醒。　　　　“已经十点了，快点起来，下周就是顾悠的生日，到底还去不去逛街买礼物了。”温梓琪不停的抖着被子，“别以为你是孕妇就可以为所欲为，至少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秦萧听到女儿的名字终于打起精神起身，昨晚她几乎一夜未睡，将近天亮才合上眼睛。　　　　“赶紧穿衣服洗漱。”温梓琪捋开她脸上的乱发，“等你收拾完，正好就该吃午饭了。”　　　　下午的时候两人慢悠悠地走进市中心商场，闲逛了几圈，温梓琪看中了一条小裙子和一只兔子公仔，心中犹豫不决，干脆问秦萧：“你觉得我买哪一个比较好？”　　　　“兔子。”秦萧十分果断。　　　　“你确定？”温梓琪狐疑得看着她，“那条裙子不好看吗？”　　　　“顾悠三岁的时候，我买给她的布熊还一直留到现在，况且她的衣服已经够多了。”秦萧靠着货架，满脸疲倦。　　　　温梓琪想起顾悠手里经常抱着的布偶熊，恍然大悟，心中有些动容，叹气说道：“我看这孩子还是喜欢你的。”　　　　做警察这一行，遭到罪犯报复是很正常的事，顾悠四岁的时候就差点被人杀害，幸好秦萧及时发现，赶过去把人救下，可惜对方是个精神有问题的杀人犯，眼看自己没有逃路，干脆直接切腹自杀。　　　　血腥的画面给顾悠留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从那以后她几乎无法与人交流，特别是面对母亲秦萧的时候，更是吓得尖叫发疯，美满的家庭瞬间破碎。　　　　最终，顾邵京提出了离婚。　　　　温梓琪觉得离婚未免有点过分，但是秦萧不申不辨就签了离婚协议，净身出户，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秦萧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揽下所有的责任。　　　　归根结底，还是造化弄人。　　　　“你倒是提醒了我。”温梓琪说，“顾悠的衣服还真是不少，没想到顾邵京一个大男人还挺会照顾小孩的。”　　　　秦萧敷衍地笑了笑。　　　　“离婚五年你们两个都还单着，我还以为哪天能复合呢。”温梓琪无奈摇头，“你倒好，不声不响就怀上二胎，你说顾邵京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他大概会拍手称庆。秦萧想。　　　　付完钱两人朝外走，路过一家母婴店，温梓琪突然来了兴致，非要拖着秦萧走进去，振振有词地说要提前准备点尿布奶嘴，她和导购员热情的交流着，恨不得把一到三岁的全套用品都买下。　　　　对于已经怀孕过一次的人来说，这些已经没什么好稀奇的了，秦萧的心中毫无波动，她只想趴下睡觉。　　　　母婴店的角落供有休息的地方，秦萧坐在柔软的沙发座椅上，托着下巴打起了盹。　　　　有些人一生都在追求心灵的皈依，实际上要想使灵魂宁静下来，无外乎两种方式。　　　　……其中之一就是睡觉。　　　　在漫长而又短暂的生命里，三分之一的时间都会被它占据。　　　　黑夜未曾降临，枕头却已经送到颈边，贝尔芬格以懒惰做陷阱，慢慢编织出一个美好而又虚幻的梦境。　　　　背后似乎有人窥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突然涌上心头，秦萧倏地睁开眼睛，警惕地看向身侧。　　　　伸了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中，黎川愣怔了一下，随即垂下手臂，腼腆地说：“你好，我叫黎川，你还记得我吗？上次在地铁上……谢谢你帮我找回手机……”　　　　秦萧认出了这个白净秀气的男生，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不客气，剩下的手机还给别人了吗？”　　　　“嗯，还了。”黎川好奇地打量着秦萧。　　　　这女人长得漂亮，身手还那么厉害，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人物，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你……真的把小偷送到警视厅了？”黎川问。　　　　“我是警察。”秦萧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挑明。　　　　黎川微微睁大双眼：“难怪你——”　　　　“秦萧！走吧。”温梓琪站在收银处，远远喊了一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秦萧起身向黎川点头告辞，朝温梓琪走去，看到她手上拎着大包小包，扯了扯嘴角说：“你干脆把整个店买下来得了。”　　　　“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温梓琪斜睨着她，“快来帮我拎几个。”　　　　“回去吧，我太累了。”秦萧接过两个手提袋，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装着好几个奶瓶，一时有些无语。　　　　“没逛完呢，我还想买几件冬装大衣……”温梓琪不满地嘟囔，“要不你先去停车场，在车里等等我，玩一会儿手机，或者睡觉都行。”　　　　秦萧点头答应：“钥匙给我吧。”　　　　下午三点，阳光的热度逐渐消退，停车场里更是阴冷袭人。　　　　秦萧坐在车上半坐半躺，疲惫地揉揉眼睛，她觉得自己需要喝点咖啡来集中精力，可惜温梓琪强令禁止，所以她只能继续昏沉下去。　　　　迷糊的视线无意间落在车窗外，秦萧猛然清醒坐起身，盯着那个戴墨镜的女人。　　　　——周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