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前放置着一个巨大的石头怪兽,在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出口令后,怪兽便像是骤然活了一般跳到了一旁,背后的墙壁轰然裂开,露出了一道旋转楼梯来。 阿尔忒弥斯跟着邓布利多踏上楼梯,墙壁在她身后轰隆一声合上,楼梯旋转着越升越高,最后停在了一扇闪闪发亮的栎木门前。 校长室和其他阿尔忒弥斯去过的办公室都不一样,噢——别怀疑这一点,一个好学生的标准还在于勤学好问,拜访过每个教授的办公室是必修课。毫无疑问,作为校长,邓布利多的房间非常宽敞,特殊的圆形构造使得照进这个房间里的光都显得格外柔和明亮。 墙上挂满了昔日的校长们的画像,阿尔忒弥斯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有不少是女性,她下意识地带着敬慕向那些看过来的校长们点头致意。 “噢!是你!”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阿尔忒弥斯顺着声源处看过去,发现那正是一顶破破烂烂皱巴巴的帽子——她曾戴过一次的分院帽。 “好久不见。” 这很让人感到很惊奇,一个学校里有那么多学生,每一年要通过分院帽来分院的学生更是不少,但这顶帽子居然还能记得她。 “别小看我。”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分院帽挺直了身体,时常耷拉下来的顶端微微抬起,“我可是一顶有智慧的帽子。” “是是是,分院帽先生。” 看着帽子听出她语气里的敷衍,气鼓鼓地撇开脸作势不理她,阿尔忒弥斯差点笑出声。 “我记得你是在斯莱特林?” 过了半天,分院帽又扭动着身体转了回来。 “是的。”阿尔忒弥斯微微低身,使得视线和它平齐。 她抬起头,邓布利多正站在一个柜子前,里面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甜香。他似乎正在为选哪种小零食而发愁,见她看过来,忙把手里拿着的两袋东西朝她晃了晃,皱着满是褶子的脸问道:“阿尔忒弥斯,你觉得哪种更好吃一点?虽然我个人更偏向巧克力蛙,但是吃多了总是有点腻。” 不等她开口,老巫师看着却好像已经得到了回答,他把巧克力蛙和蜂蜜糖塞回柜子里,拿出了一瓶流动着金黄色液体的酒。 “我想你大概不会介意来一杯蜂蜜酒尝尝吧?味道很不错,并不是很甜。” 阿尔忒弥斯眨了一下眼,想不明白这样子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并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事实上,从那个柜子里的气味来看,蜂蜜酒大概真的会是她唯一能够接受的东西了。 金黄的酒液倾倒在透明的高脚杯里,散发出醇厚悠长的味道,邓布利多抿了一口,轻轻喟叹道:“和很多年前的味道一样呢……” “……魔法界很多店铺都至少传承了几十年。”阿尔忒弥斯琢磨不透邓布利多把她叫来的目的是什么,思忖了几秒之后,她顺着老人的话如是接道。 “是的。”邓布利多放下杯子,看着她点了点头,眼神别有一番深意,“几十年。” 话题似乎一下子转移到了奇怪的方向上,阿尔忒弥斯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立即接话,紧接着邓布利多话锋一转,像是任何一个在小辈遭遇危险后小心询问的长辈一般问道:“阿尔忒弥斯,蛇怪可怕吗?” “……当然,校长先生。” 阿尔忒弥斯斟酌着词句,慢吞吞地给出回答,眼角余光不放过邓布利多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但是这个老人却没有再用刚刚的那种眼神看着她,他温和地笑着,年月侵蚀的肌肤皱成一片花海,每一朵的盛开都是春天的希望。 “蛇怪的眼睛轻易地就可以结束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我们不得不庆幸,那些遇到了它的孩子们,尽管被石化却依旧活了下来。生命,是我们非常宝贵的财富。” 阿尔忒弥斯:“……” 怎么回事?这是要开展哲学教育吗?! “与生相对的,便是死亡。”邓布利多说到这一顿,目光一下子放得很远很远,“知道蛇怪就在身边时,阿尔忒弥斯,你有害怕自己会死吗?” “……这是自然的,校长先生。”阿尔忒弥斯慢慢地支起下巴,一灰一蓝的异色眼睛从邓布利多面上掠过,看着高脚杯里一片金黄的蜂蜜酒。 “要知道,一旦和蛇怪的目光直接接触到,可就会立刻死掉啊,没有人不会害怕。” 她不是没和邓布利多说过话,上次见面时对方明明还是和其他教授一样称呼她“维派库拉小姐”,一转眼就换成了教名,这种自然的态度实在没有办法不令她生疑,更别说这次的事件解释清楚之后把她叫到校长室谈论这种面对蛇怪时害不害怕的问题了。 如果只是因为这两年的圣诞礼物——是的没错,她可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蠢货——这样的原因未免有些滑稽了。斯莱特林撇开不谈,每年的重大节日里,作为霍格沃茨的校长,单是格兰芬多就不知道要送他多少礼物,那么多人里不可能一个个的都不记得署名,可阿尔忒弥斯也没见邓布利多叫除了哈利以外的其他学生名字……噢,也许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她自己。 这真是太奇怪了不是吗? “那么……如果不是蛇怪呢?” 阿尔忒弥斯:“……嗯?” 邓布利多接着说了下去,“想到将要死亡,谁都会害怕,所以区别只在于,他们害怕的是死亡本身,还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也有一些人,因为害怕死亡而祈求永生,希望自己的生命得以无限延续。” 黑发少女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眨了眨眼,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邓布利多笑了笑,“伏地魔,这个名字我想阿尔忒弥斯你这个年纪的小巫师不陌生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阿尔忒弥斯也没再继续装傻,“所以说,您所指的因为‘害怕死亡而祈求永生,希望自己的生命得以无限延续’的人就是伏地魔吗?” 老巫师捋着长长的白胡子笑而不语。 阿尔忒弥斯静了下来,指节轻轻叩了一下桌面。 日记本的事,以金妮·韦斯莱的性格来说,应该不会声张,秘密把里德尔从日记本里抽离的事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所以,邓布利多不是因为发现了里德尔才把她喊过来的。 那本书上提过,魂器是用来规避死亡的一种手段,通俗来说勉强算是永生。但是,成年的伏地魔或许会想要维持自己全盛时期的魔力,通过永生让自己活下去,阿尔忒弥斯却想不出来,还没从霍格沃茨毕业的里德尔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十几岁的少年,谁会没事去想死不死的事?他甚至都没成年,根本够不上伏地魔这个人魔力最为强大的时候,在那个时候就自己制作出魂器…… ……等一下! 阿尔忒弥斯这才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 那本提到魂器的《尖端黑魔法揭秘》是不知名的人寄给她的,她之前去图书馆查过图书记录,近十年的一沓档案上都没有记载,市面上也没有一样的书,按理说里面所提到的伏地魔寻求永生的方法应该是个秘密才对,至少对他最大的敌人邓布利多来说应该是秘密。 可是邓布利多刚才的语气…… 【因为害怕死亡而祈求永生,希望自己的生命得以无限延续】 这句话所指的绝不仅仅只是字面上的伏地魔卑微地向梅林祈求永生,他们谁都知道对方只会用尽手段这么做,绝不会向谁跪伏在地。 那么,他是知道了魂器的存在? “阿尔忒弥斯……”一抹微红的色彩一晃而过,一只漂亮的凤凰停在了邓布利多面前的桌子上,长长的翎羽擦过了他浓密的白胡子,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新看向了她。 “你的魔杖……是紫杉木的那根吧?” “诶?”阿尔忒弥斯一愣,“是这样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邓布利多摇了摇头,“哈利的杖芯刚好也是凤凰羽毛。” ……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魔杖又不……阿尔忒弥斯腹诽到一半停了下来。 她的魔杖不是,但是她后来去信的时候,奥利凡德有提过,有人的魔杖杖芯是凤凰羽毛,而且巧的是,对方的魔杖也是紫杉木做的。 正是那个人做出了魂器。 等等……所以话题又绕回来了?阿尔忒弥斯还是想不明白伏地魔的事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就算她知道了魂器的制作方法,也不可能因为被蛇怪吓得怕死然后就想去……啊,懂了,问题就出在这里。 邓布利多就是因为担心她出于恐惧死亡而走上伏地魔的老路,而他为什么会担心到把她喊过来谈话,肯定是因为知道她有具体的“永生”方法,否则不至于这么急切。 反推回去也就是—— 那本《尖端黑魔法揭秘》果然是邓布利多寄给她的。 不是……这种和伏地魔有关的线索,难道不应该给哈利吗?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回想起里德尔常常出现的微妙态度,阿尔忒弥斯觉得还是有哪个不对劲的地方她没有弄明白。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无论邓布利多把那本书寄给她是出于想利用她辅助哈利除掉伏地魔的心思,还是别的什么她尚未猜到的原因。 阿尔忒弥斯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低头啜一口,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 “校长先生,关于您先前的问题——我想我害怕的……大概是后者。” 想要说的话没有机会再去传达,想要抹去的泪水再也无法亲手擦掉……比自己的死亡更为害怕的,是当一切湮灭之后,留给生者的空荡和悲恸。 ——那是即使深埋在坟墓里也不能彻底撇开的罪。 老巫师拿下了半月形的眼镜,苍老的蓝眼睛看着她,隐约有沉淀了许久的遗憾和愧疚一闪而过。 但没人知道,他对谁感到了遗憾,又在愧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