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意外状况下碰到的“野犬”,其实放置不管更好一些,但是花音还是把它和他捡回家了。 那是只大型犬,简称金毛,全称为金毛寻回犬,是一种相当温柔的犬种,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它过的不太好——在大雨中缩在公园滑梯下的空洞内,金色的毛发因泥土、雨水纠缠在一起,身上还带着些伤痕,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战。它很不温顺,对靠近的人露出利齿,完全没有金毛该有的呆萌、亲和样子。 花音撑着伞蹲在不远处,紧盯着滑梯下露出的纠结金色毛发有些为难。 要怎么在不吓到对方的情况下诱骗,——不对,是成功将其劝出来呢?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她像个傻瓜一样问着,理所当然得不到回应,金毛犬甚至又往里面缩了缩。 “在这里很冷的,会冻坏的。” 金毛犬依旧不搭理,甚至发出警告的唔声。 花音有些挫败的往后挪动了一下,继续诱惑:“我家有很舒服的床哟,新买的垫子很保暖柔软的。” 金毛犬相当硬气,丝毫不为所动。 “火腿肠要吃吗?” 在火腿包装打开,香气撒发出来时,金毛犬露头了,盯着花音,或者该说她手里的火腿肠,肚子传出咕噜的声音,因饥饿不断的吧嗒着流口水的嘴,看起来好久没有吃一顿的样子。 “这是午饭剩下来的,要吃吗?”花音慢慢向前举起手来。 从空中落下的雨水染湿她的水手服,不到片刻,袖子已经紧贴胳膊上的曲线。 金毛还有些戒备,盯着她的大眼睛里带着些小小的委屈,似乎在问着:“你到底想干嘛?” “很好吃哦。” 花音收回手,突然的动作吓得金色犬缩了一下身子——它看着眼前的人拨开了火腿肠全部的外包装,把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香肠扔进了滑梯下的空洞。 在这样香气扑鼻的诱惑下,金毛忍不住吃下去了。 只是一根小小的火腿肠,却对于许久没有进食的金色犬来说,是救命的食物。它连咀嚼都没怎么做,囫囵吞下了那根小火腿肠。饥肠辘辘的身体得到了食物的抚慰,金色犬悄悄探出脑袋来瞅着展露出善意,没有驱赶,也没有嫌弃它的人。 花音慢慢伸出手去,唤道:“过来呀。”在温和的呼唤下,金色犬慢慢从滑梯下走出,试探的嗅着伸过来的手。 那是甜甜的,带着火腿肠香气,占满了雨水,白白嫩嫩的手指。 金色犬伸出舌头舔了舔,大大的脑袋顶在了那只温暖的手上,它在求助,向着不明底细却对自己展露出温柔的人求助。 “好孩子好孩子,乖乖的哟。”花音毫不介意撸了一手泥土,轻轻抚摸着金色犬脏兮兮的脑袋,“你是走丢的吗?脖子上有带项圈啊,厄,脏的都看不见名牌了。嘛,先跟我回家吧。” 金色犬似乎听得懂花音说的话,听到她唤“过来呀。”就会乖乖跟上去。 今天早退的少女,以及浑身都狼狈不堪的大型犬,在梅雨季的下雨天,在无人的街道上缓慢前行着,一前一后的身影,周围的人看到了,都不知道该说谁比较奇怪了。 花音的家是住了很多人的公寓楼,楼内是可以养宠物的,因为梅雨季的关系,楼梯口放置着长长的薄地毯,让回来的人们擦拭鞋子,保持楼梯整洁。不过,这对于犬种的智商来说,大概理解不能吧,它或许还疑惑,为什么要把可以当床睡的地毯放在门口被雨淋湿、弄脏? 花音看着从门口一路延续到电梯前的一排爪印,她除了苦笑外,做不出其他表情了。 “算了,一会再下来打扫吧。” 将金色犬领回家,从冰箱保鲜层找到了上次没吃完的香肠,以及监护人私藏起来的牛肉,在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的功夫,花音拎着拖把从家门口开始,一路擦到公寓门口。 “最近好多雨啊。”花音小声呢喃着。 公寓门外,哗啦啦的雨声还在不停,昏暗的天空,潮湿的空气,带着一股阴冷吹的人浑身难受。 花音轻颤了一下,她本来就因为不舒服早退,再感冒了的话就不好了。她胡乱的做完扫尾工作,就拿着拖把回家去照顾捡回来的大型犬了。 洗澡、喂食。 因为体型太大了,用水量和进食量简直大的吓人。 花音用吹风机吹了整整一个小时,才让金毛犬的毛发干了些,但是仅仅只有表面,把手戳进毛发里,可以感受到潮湿。 让其保持这样对皮肤不好,花音不得不搬出了电暖气,可移动式的暖气片,注上水插上电就能使用了。调节好了温度,让金毛犬依靠着它,在温暖的热度下,不用担心金毛犬会冻到,也不用担心它的毛发内部干不了。 犬饭也不难。 切了牛肉,再切了香肠,钙奶饼干混合上羊奶。 花音毫不客气的把监护人的羊奶贡献出去了,反正一大箱子放在家里,她又不爱喝,监护人又不常回家,放着只会浪费了。 犬饭足足整了一个大脸盆,配上一碗加热过放凉的水盆,在盆下垫上报纸,一起送到了金毛犬的眼前。 送完饭的花音蹲到了远处,盯着被捡回来的大型犬大朵快颐。 “饿了很久吧,随便吃,别客气。” 看着大型犬像是个小孩子,把满满的食盆舔的干干净净,喝水的声音都吧唧吧唧的。 花音笑着,却在看见冲洗干净后,随手放在了门口半墙上的名牌犯了难——上面除了英文外,没有号码啊。 联系不上主人,继续放置下去的话会被抓狗的人带走的。 “在找到你的主人前,我先养你吧。”在日本养宠物的费用很昂贵,但对花音来说根本不成问题,“把哥哥的伙食费扣掉给你,就没问题了。”毫不客气的把监护人的零用钱花掉了。 家里不缺钱,花音本不需要这样,她只是单纯的在向工作繁忙不常回家的监护人抱怨罢了。 有了大型犬的陪伴,花音感觉家里面稍稍热闹了些。 买狗粮、罐头都不是事,对于瘦胳膊瘦腿力气还不大的花音来说,遛狗才是最恐怖的节目。 “快一点,要出门遛遛才行啊!你想便便在家里吗?!” 大型犬的力气太大了,不管花音怎么拉扯着捆绑着它身体的狗绳,都没能成功拽出扒着门不肯出门的金毛犬。 “没事的,我陪着你,外面不可怕的。”花音又是劝,又是掰开扒着门的爪子,又推又拽,总算是把家门关上了。 这只是个小小的开始,花音已经累的没力气了。 出了公寓,金毛犬就一直惴惴不安着,巨大的身躯紧贴着花音的身体蹭着她,似乎是对外界产生了阴影,哪怕只是一个人隔着花音从它身旁走过,都会惊得它立马停止脚步。 “没事的。”花音安慰的揉了揉大型犬的脑袋,继续牵着他向公园走去。 平日里没什么人来的公园里,今天意外吵闹。 排气管的声音嗡嗡的响,被装饰的特别花哨的摩托车停在了公园内,穿着白色制服的暴走族正在这里集会着。 花音的脚步顿住,看到站在哪儿的人时,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染着金色的头发,穿着背后写着这些字的长外套,手臂上环着红色白纹的团长标志,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看过来了。 “现在是小孩子睡觉的时间了!” 被凶了。 花音与金毛犬像是被踩住了尾巴,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对不起!打扰了,前辈。”她留下让暴走族们不明所以的话,转身逃得飞快。 第二天去上学时,花音从朋友那里听到——昨天晚上在她家附近的公园里,两支暴走族发生了肢体冲撞,听说还打伤了人。总之,有人路过看到了,画面相当可怕。 “花音的家住在那附近对吧?我记得你是一个人住,没事吧?不害怕吗?” “嗯,还好吧。”再害怕也没有用啊,她家住顶楼,暴走族打也不可能飞上五层楼高的公寓啊。比起这些,花音有更担心的事情:“那个,那么大的声音,警察有来过吧?有听说过抓到了人吗?” “这倒没有。” 太好了。 花音松了一口气,但是在放学路过公园时,她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放松太早了。 身穿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长衣的金毛不良,正在公园的草丛中找着什么。 “为什么前辈在这里啊!?” 这件事是最惊吓人的景象了,花音吓得六神无主,生怕转眼就看到警察叔叔骑着自行车追来。 “很危险啊!” 哪有人会在做错了事返回现场的啊,你是哪里来的回味犯罪者吗! 金发的青年,根本就不明白突然上前抓住自己袖子的女孩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他很不好相处的训斥道:“别突然靠过来啊!会吓到人的啊。” “吓到前辈了,真是对不起。”花音有好好认错,但是却并未放弃询问:“所以,为什么你突然回来这边了?” “找手机啦!”金发的男子说着,从草丛中拎出了被雨水打湿早已关机的手机。 昨天打架太激烈,手机掉出了裤兜都没发现,等意识到手机没有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了这里。 花音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找手机啊。” 误会解除,花音再次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前辈脸上有伤,难道昨天……”青年的嘴角有些青紫,还有点血丝,凸出的颚骨也有明显的擦伤。似乎还在疼着,他刻意回避了花音试探的碰触。 “被我打的样子更惨。”肋骨都断了这件事跟女孩子说,大概会吓到她吧——在青年说这话的时候,花音在打量着他。 因为长时间的淋雨,他浑身湿淋淋的,金色的头发趴伏了下来,过长的头发贴敷在脸上,让他看起来稍微乖巧了点,不再是那么充满煞气和犀利,让人感觉可怕而不好亲近。 “前辈现在有地方去吗?要不要来我家?” 在捡了一只金毛犬后,花音又捡了位暴走族团长,这要是被监护人知道的话,她绝对会被宰掉。 “湿掉的衣服用这套来替换吧,浴室里有热水,左边是热的,右边是凉的,蓝色的毛巾是新的。”明明她并不是很擅长照顾人,却在接二连三的捡了一犬一人后,变得细心了起来,“牛肉喜欢吃吗?”并在确定对方爱肉后,爽快的订了三份肉餐,其中一份特别不让加料要纯炖的牛肉。 在安慰的摸了摸今晚又开了口服的金毛犬,花音去厨房煮了些姜水用来驱寒。 充满了水汽的浴室被打开,洗完热水澡的青年走了出来,蓝色的毛巾盖在了他沾上了水趴下的金发上,小小的水滴顺着发丝从脖颈一路话滑入白色的短袖T恤的衣领中,柔软的面料包裹着他健硕的身体,赤露在外的胳膊上是纹理清晰的肌肉。 花音连忙收回目光,努力忽视掉把自家哥哥T恤和黑运动裤穿出美感的青年,“前辈,过来喝杯水吧。” 在花音因青年惊艳的时候,对方也同样。 穿着水手服身前围着围裙的少女,在厨房里忙碌着,再正常不过的居家装扮,却让人感觉到了一丝丝温馨。嗯,如果她别对着他举起一杯颜色奇怪,发出刺鼻味道的液体就更好了。 “这是什么?” “姜水。”害怕青年很少喝,她还友情解释道:“可以驱寒的。” 青年再次打量那杯所谓的姜水:“姜水煮出来是这种深色的吗?”红的感觉都在冒出可怕的泡泡…… “我掺了红糖啊,一口闷掉就好了。”花音直接将被子塞到了青年手中,“不想感冒就喝下去。” 红糖水掺着捏碎的姜丝煮成水,那种丝丝的辣加上奇妙的甜——竟然听话的青年,一杯下肚后趴在餐桌上动弹不了了。 “有这么难喝吗?” “你怎么不试试。”青年颤巍巍的从桌上爬起来,嘴中的味道太浓烈,感冒有没有预防到他不知道,但是呕吐的感觉却上来了。 花音看着青年捂着嘴的惨烈样子,拒绝了:“我不要,太难喝了。” “你自己知道干嘛还问我!” “好凶!” 花音瘪瘪嘴,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温水递了出去:“把这个喝了吧,放在客厅的罐子里有糖果。前辈,你能吃糖吧?” “你一直前辈前辈的叫我,我认识你吗?” 青年握着温暖的水杯,无意吐露出的好奇,让厨房中刷姜水杯子的花音浑身一僵,她慢慢回头,看着餐桌前正在冥思苦想都没记起的人,突然就觉得有些恼羞成怒了。 “前辈,忘记了吗?” 简直如怨妇般的反问,青年怔愣了片刻,眼前闪出了一个符合形象的人影。那是几年前他刚上高中时的事情了——某天,他翘课去了国中部,无意间碰到了躲在草丛装野猫的一个爱哭鬼。记忆里,那个穿着水手服的小女孩因为刚来日本,日文还不好,被同班的同学排外了。这种被孤立的事情在学校里并不少见,可问题是,她想要反抗也因为日文不通的关系,只能保持着沉默,这便让一些坏孩子占了便宜。 如果是平日里,青年大概也没这么多管闲事,毕竟自己不去改变,外人拼尽全力帮忙也没用。他顶多是当她不存在,继续翘课。但这一次不一样,让青年印象深刻的是,这个孩子在国中部,甚至高中部挺有名的,不只是她那让人心生保护欲的干净整洁的外表,还有她来自中国这件事。 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才被各种找理由欺负,青年展露出了一点点原住民的善意。仅仅只是一点点! 就是碰见她被欺负的时候,稍微吓唬了一下国中部的后辈! 只是这么一点点! 记忆复苏,青年发现当时的小女孩慢慢与眼前少女的身影重合。然而,不等他证实自己的猜想,迎面就飞来了一块抹布。 “前辈是笨蛋!”花音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在气冲冲的路过青年后,对着他的脚背狠狠踩了一脚,然后扬长而去,把自己关进了卧室里。 干净的抹布如同重锤,打向了青年,也惊醒了他。 高桥启介大字形摔下了床,巨大的声响都吵醒了隔壁的人。 他一脸蒙圈的盯着天花板,迷糊的意识逐渐清醒,慢慢明白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他下意识躲避抹布的动作,是导致他直接翻下床的罪魁祸首。 “疼。”在后脑勺疼痛的提醒下,最近总是翻下床的启介开始怀疑自己的床是不是小了,动不动就摔下去。 等隔壁的凉介闻声过来看情况,启介还缓慢的维持着往上爬的动作。 “启介,你再翻下床,我就用束缚带把你捆床上。”昨天晚上一直在用功的凉介顶着黑眼圈,睡眠不足让他的气场变得混黑了些,背后都具现出了睡眠不足的黑气。 “打不了我打地铺啊。整个房间都是床,这样总不能摔下床了吧!” 凉介抬头看了看弟弟摆满了杂物的书架,表示:“但愿吧。”期望你别睡着睡着,把书架碰到就好。 “说起来大哥,水手服的感觉很不错呢。” 凉介要离开的步子一顿,回头道:“你突然间没头脑的说什么呢?”他弟弟可能睡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