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这一夜因照料贾母,睡得断断续续的,听说水溶来了,连忙起身去迎。
看着水溶一夜未睡布满血丝的双眼,黛玉心疼地摸着他的脸,“为了外祖家的事,真是辛苦你了。”
水溶见黛玉也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知道定是服侍贾母也没有休息好,握着她的手道:“不碍的,以前淘气的时候也经常整夜整夜贪玩不睡觉。
倒是你,生完孩子还不到一年呢,又这般劳心。”
黛玉叹道:“外祖母从小待我不薄,当时虽然也算是寄人篱下,但在她的呵护下,我从未觉得有什么委屈,只是……”
黛玉突然收住了话,她差点说到前世的事情去了,当时是贾母走了以后,府里掌权的变成了王夫人,她才落得身死他乡的后果。
“先别说这些了,宝玉有下落了吗?”
水溶摇了摇头,“有人说见他随着一僧一道出城了,我已经安排人马出城去寻了。”
黛玉一听这话,忽然呆住,喃喃念道:“一僧一道,一僧一道……”
她忽然眼眶一红,“罢了,宝玉怕是有去无回了。”
水溶忙说:“何必如此丧气呢,一队人马不够我就派两队,两队不够就派三队,总能将人找到的。”
黛玉虽然红着眼眶,但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这一僧一道怕是有些来历的,宝玉衔玉而诞的事情你也知道。
曾经有一次他中了魇,整个人失了魂似的,就是让这一僧一道给治好的。
既然他跟着他们走了,想必也是想通了什么,合该都是他的造化吧。”
其实宝玉中魇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赵姨娘联合马婆子下蛊之事并没有发生。
但是黛玉冥冥之中是有感觉的,宝玉与这一僧一道定是有什么渊源,所以才会如此吧。
贾母醒来后,黛玉缓缓将宝玉的事情告诉给她,没想到贾母这次居然没有晕过去。
良久,她长叹了一口气,“宝玉出生之时,口衔美玉,当时有人说是不凡,也有人说是不祥。
只怕他自有他的造化……”
黛玉紧张地盯着贾母,她虽然面色平静,但是眼神中尽显沧桑。
想必就算认定了这就是宝玉的造化,但是放在心尖上疼了近二十年的孙子就这么走了,无论如何也是很难接受的吧。
贾母看出黛玉的担忧,勉强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外祖母已经是快入土的人了,什么没有经历过?
我既知道宝玉还好好活在这世上就已经知足了。
只是……”
她幽幽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秋芳、玉钏儿和那几个孩子……”
说到这里,黛玉也想到了怡红院里的那些女人和孩子们,不知道宝玉今日之举动,与他院子里先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到了傍晚,水溶派出城的那些人也回来了,都说并没有发现宝二爷的人影,水溶除了让他们继续去找,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又过了两日,乌家庄有人捎了信来,是李纨接的,写信之人居然是王夫人。
她在信里写到,前两日晚上,她正在佛堂念经,突然听见门外有响动。
她正要喊谷雨去瞧瞧,却只听见一个人高声说道:“不孝儿宝玉,特来向母亲叩首拜别,还望母亲照顾好自己,莫要挂念我,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吧。”
她心里一惊,也顾不得辨别到底是不是宝玉的声音,自己踉踉跄跄地跑去开门,结果门外空无一人,仿佛刚才只不过是她的幻觉。
王夫人越想越心惊,于是便写了封信让人送来,问问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纨收到这封信,思前想后,还是先拿去给贾母看了。
贾母结合先前黛玉带来的那些消息,心下明了,宝玉确实是跟着一僧一道走了,她又心酸了一场,却也没怎么流泪。
贾母叹道:“不知这是他的业障,还是我的。
只不过以后怡红院里的那些孤儿寡母,也要靠你多照料着些了。”
李纨默默点了点头,寻思着要如何把这些消息告诉傅秋芳。
没想到傅秋芳听说这些后,虽也狠狠哭了一场,但最终还是咬牙撑了起来。
从那以后,她与玉钏儿安心在怡红院里抚养几个孩子,其它的事情也不大理会。
乌家庄的王夫人在得知那晚前来的真得是宝玉之后,在佛前跪了许久。
大儿子早逝,大女儿如同进入冷宫,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如今却落得一个离家为僧的结果,到底是谁的业障?谁的孽果?
王夫人彻底老了,若不是跟前还有个萍姐儿,只怕她已经要了却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