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你是在跟冰场说什么?”玲奈看着他弯腰套刀套,随口问道。 “说谢谢啊。”凉星套完刀套从冰上下来,拍了拍一旁的挡板,说道:“谢谢冰场一直接纳着我,谢谢冰场给了我如今这样的荣誉。” 玲奈眨眨眼,有些被他的话触动。凉星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她从十几岁出道到现在也十多年了,这些年间她也拿了很多奖项,得到了很高的荣誉,但她一直认为这是自己的双手的功劳。她一直感谢着自己灵活的指尖,感谢它们帮助自己一路走到现在。所以她也一直认为,如果感谢的话凉星大概会感谢自己的双脚之类的吧?毕竟是它们一直辅助他做出那些完美的漂亮的跳跃。 但是她从未想过,凉星会如此感谢冰场。 “怎么啦?”凉星站在下冰口跺跺脚准备走,扭头看到玲奈正盯着她自己的手发愣,还以为她是刮在哪儿受伤了,就赶忙凑过去看。 “没什么。”玲奈连忙摇摇头,把手里的外套递给他,边说道:“我就是听你说的,就考虑一下我是不是也要感谢一下我的钢琴什么的。” “啊?那你岂不是要感谢好多东西了?”凉星正抖开衣服准备穿,听了就笑了起来:“比如说感谢你的钢琴,感谢你的小提琴,感谢你的竹笛,感谢你的萨克斯?” 玲奈本来挺认真的,结果被他皮的满头黑线:“谢谢提醒,我不会吹萨克斯。” “哦,那还好,还好。”凉星朝她做鬼脸,显然还在开玩笑:“三个也挺多的了,少感谢一个挺好的,哈哈哈!” 玲奈伸手捶他。 “这不一样的嘛。”凉星笑嘻嘻地躲过玲奈的手,摇头说道:“玲奈没有钢琴,用小提琴一样能够成为现在的你。但是如果我没有了冰场,就不会有现在的凉星了。” 玲奈眨了眨眼。 “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从小的时候没有遇到过冰场,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凉星回头看了一眼在黑暗中荧荧发光的冰面,突然很认真地感叹道:“或者说如果我在走到现在的这个过程中,某一次真的就完全失去了冰场,我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说完,凉星皱了皱眉,似乎是不太想要去想象那种结果。转头随手揉了揉玲奈的头发,就走去里面换鞋。 玲奈拍开他的手,看他坐到门里面能够看到冰场的地方换鞋,突然觉得凉星身上的气氛很奇怪,想都没想就问了一句:“你不会真差点滑不了吧?” “对啊。”凉星点点头“好几次呐。” “不是吧?”玲奈看到他点头,还真的挺惊讶的。她对凉星在花样滑冰上的了解就是尽量去看全了他以前的比赛,她记得网上还有他从novice时期到现在的节目合集,几乎每年他都活跃在各种比赛的赛场上,大致看的话甚至还会让人觉得这个人的路太过于顺风顺水。 “这可说来话长了。小时候不是鹿田失火差点烧光了嘛,我那时候才开始学滑冰不到一年呢,之后搬到梅田没过多久就去了南方。”凉星一边解鞋带一边回忆道:“南方冰场很少啊,我们家在的那个城市根本没有冰场。从鹿田村去梅田市学滑冰也不算远,但要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去学就挺麻烦了。我爸就说要不干脆别学了,一个男孩子学滑冰也没什么意思。但我妈觉得我要是喜欢学,就不能说随随便便就不让我学了。然后他俩还挺正式的问我要不要继续学,我说要。” 说着,凉星就笑了起来:“我都不记得这些了,还是后来电视台要拍我学滑冰的起因的时候我妈说的呢。我爸妈也挺有意思的,超认真地问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你真的喜欢滑冰吗?’。我那时候懂什么啊,就觉得滑冰不用像别的兴趣班似的在教室里坐着,还能跟别人瞎胡闹,挺好玩的。” “听起来就好玩,我小时候学钢琴的时候痛苦的嘞。”玲奈还挺羡慕的,“小提琴更痛苦,我最开始拉的被人说像锯床腿。” “锯床腿听着就好可怕啊!”凉星做了个超夸张的表情,随手抓起毛巾来擦干冰刀:“不过滑冰也有痛苦的时候呢,旋转转多了想吐什么的,拉筋也挺疼,我最开始学跳跃那会儿因为太软了,摔的超级多,动不动就一身淤青。” “你们旋转还真的会晕啊?我还一直纳闷你们为啥不会晕呢。”玲奈咧咧嘴:“看着都晕,我是那种转半圈都晕的人。” “开始肯定晕啊。我都转了快二十年了,习惯了就好了。”凉星笑着耸耸肩,“晕还好呢。有几种转法其实挺疼的,压根想不到晕不晕的事儿。” 玲奈一脸被刷新了三观似的表情:“果然会疼的吧?” “疼啊,我十二岁做贝尔曼就疼,现在我二十四了,做那个可能不疼么?”虽然说出一直是忍着疼痛去做动作的事实,但凉星说得还挺轻松的。 “那你为啥还要做?”玲奈挺不明白的:“我看有人说,贝尔曼不加分的?” “不加。”凉星点点头,对这个动作的分数挺没当回事儿的样子,“但好看啊。” “啊?”玲奈一愣,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理由。 “我做的好看啊。”凉星说得还挺一本正经,夸起自己来从不含糊:“我能做,观众喜欢看,那就做咯。” 玲奈眨眨眼。这说得太有道理了,她一时竟无法反驳。 哦。 好吧。 “不过小时候的这个事我都快忘了,也就还好。真正让我感觉到冰场对我很重要是后来的事儿了。”凉星收拾好自己的冰鞋,把手套什么的都丢进行李箱里,边脱袜子边说道:“南方嘛,很热,冰场维持费估计很高,滑冰又是小众活动,没几年我训练的那个冰场也倒闭了。那时候我快升青年组了,没有冰场只能去特别远的地方训练,没法每天上冰,感觉就变差了好多,差点没法升组就放弃了呢。再后来我好不容易挤进青年组,我爸的公司倒闭了,我家经济状况一下子就变得不太好,别说包场了,我连每周一次去别的城市练习的车票钱都没有。那个时候我才突然觉得,啊,我真的喜欢这项运动,我真的不想放弃它。” 玲奈坐在他旁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不都是这样嘛,只有到了快要失去什么东西的时候,才会发现它真的好重要。”凉星耸耸肩,仰起头感叹了一句:“要不是那年我拿了世青赛铜牌之后奥利找到我,说想我跟他去梅田俱乐部训练,我搞不好就真的放弃了。我爸妈虽然没跟我说家里条件如何,但我也能感觉到。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奈,真的挺可怕的。” 玲奈侧头看着他,突然对自己以前那种“这个人顺风顺水”的印象感到很惭愧,要说顺风顺水的人,其实应该是她自己才对。 被很著名的老师一路保护着、从来没担心过资金问题或是怀才不遇的她,用自己的经历去套用凉星的这一路,真的是很失礼的想法了。 “不过么,如果就是如果。‘如果’是永远不会发生的假设。”凉星回头看到玲奈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你不要这样嘛,好像我蛮惨的似的。我爱着冰场,而冰场也同样眷顾着我,那我就是很幸运的人啊。冰场没有放弃我,因此我要感谢它,并且要怀着这样的感激的心情,尽我所能去走得更远,去为花样滑冰这个运动做的更多。” 说着,凉星又朝玲奈说道:“说起来还要感谢玲奈,是用了玲奈的《青花雀》我才拿到铜牌,奥利才注意到的我。” “那你不考虑感谢一下我吗?”奥利教练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认真地问道。 凉星转过头看他,倒没说什么感谢的话,而是说道:“那个帐篷的立杆没有底座,你再靠就要塌了。” 奥利教练一下子弹起来,低头查看时却发现凉星是在骗他。 “你这小子!”奥利教练立刻装作生气似的瞪他一眼,“说起来你来我这儿那会儿的事儿,我可还记着你头三年的训练费可一分没给我呢!你谢了那么大一圈,要不要来跟我清个账?” 凉星眨眨眼,立刻埋下头专心去撕脚腕上的胶布,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奥利教练朝他翻白眼,也没打算真的管他要钱,就是那这个事当把柄没事气气他。 “嗨呀,我要饿死了。”换完鞋,凉星伸了个懒腰跳起来,又手欠似的去揉玲奈的头发:“晚上吃什么啊?下场比赛是明年的事儿了,我可不可以去吃烧烤啊?” 玲奈拍开他的手,也不知道自己这点儿刘海哪儿招他了,就跟看不惯自己头发不乱似的。 “不行,赛季结束再说。”奥利教练非常严肃地拒绝他。 “啊?还有好久啊!我真的超想吃啊!”凉星扑过去挂在奥利教练脖子上跟他撒娇。腻的奥利教练拼命往下推他。 玲奈本来被这对冤家师徒逗得笑个不停,直到看到凉星把手里那团从脚上撕下来的胶布扔进垃圾桶。 笑容就开始从脸上逐渐消失。 “凉星!你竟然用刚摸完脚的手摸我的头!你要死吧?” 凉星回头看到玲奈崩溃的表情,一吐舌头,转头就一溜烟逃没了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