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霆轻轻吸了一口气。
“长话短说,总之,楚君临其实并不能直接对我下手。”
“唯一的途径,便是太后。”楚宴霆的声音低了几分,“孤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南乔愣了下,随即,手臂上的力道加了点,搂紧了楚宴霆。
楚宴霆也反手抱紧了南乔的腰,头又往南乔的颈窝里埋了几分。
当年意识到自己对身体出了问题之后,楚宴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衣食住行都是严加管理,吃什么用什么,每一次都要细细检查。
但即便如此,却也没什么用,身体里的毒素半点都没有减少,依旧在随着时日增加。
隐去中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过程,几经搜寻,最后的结果就是,毒素的来源,竟然是太后宫里的饮食。
而且,太后宫里平日的饭菜都没有问题,只有太后和楚宴霆一起用膳食时,里面才会掺杂着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每一次的膳食都是在后亲自准备的,若说她不知情,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
太后是楚宴霆的生母,对举目无亲楚宴霆来说,也是唯一可以称得上是亲人的人,年幼时期,他曾不止一次的伏在她的膝头撒娇,赖在她的怀里入睡。
太后的掌心温柔地落在背上,哪怕是到现在,偶尔午夜回梦之际,楚宴霆依旧能感受到脊背上传来的小小温度。
楚宴霆很珍视这一段关系,登基之后尤甚。
所以即便是忙起来了,楚宴霆还是会三天两头和太后一起用膳,十年如一日,如寻常母子一般和太后聊聊。
楚宴霆怀疑过身边的所有人,甚至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禄丰都没有放过,但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是太后。
幼年就执政,导致楚宴霆和太后后来的关系并不似寻常母子一般亲近,但两人总归也是母亲和孩子关系,而且他也在经历维系,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会去伤害自己的孩子呢。
至少楚宴霆从来没有想过。
所以当他怀疑到太后身上时,也是足足拖了半个月,才真正放手去查。
结果,自然不是他所期待的。
他一直以为每一次他去太后宫里,太后都会亲自准备饭菜,是因为她想与自己亲近,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为了下毒。
那一刻,楚宴霆的心里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那一点点一直以来为自己所珍视的温情,突然就变成了如泡沫一般的虚影。
原本好像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转瞬即空。
“那陛下和太后…”南乔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不知道楚君临对她做了什么…或者说他们两个之间本来就有什么联系,反正到最后,她已经完全疯掉了。”楚宴霆的声音有些闷,“她拿剑抵在孤的脖子上,逼着孤让位…”
只是,太后只是一个弱女子,是从来没有用过剑的,楚宴霆轻易就夺了过去。
他原本想把剑收起来,但那时的太后神志已经完全癫狂了,不顾一切地还要往前冲。
“最后,她撞到了刀刃上,死了。”
再之后,摄政王适时地闯入,适时地露出三分震惊,三分谴责,再加上四分不可置信的调色盘一样的表情。
楚君临的表情有多难看,又有多兴奋,楚宴霆都尽收眼底。
摄政王竟然能进入后宫,也是神奇
陛下残暴不仁的流言,在太后倒地死亡的那一刻,终于变成了真相。
暴君的名头,总算是彻底的落在了少年的头上,压得严严实实,而他,也早已无力再挣扎。
楚宴霆这一句话很轻,轻得几乎是不可闻,可是以南乔的耳力,又是如此之近的距离,怎么可能听不到呢?
或许这件事怨不得的楚宴霆,可是,对于当时只是一个半大少年的他来说,母亲死于他的剑下这件事,却并不是轻易可以被接受的。
弑母所带来的枷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会囚困他的一生。
楚宴霆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
他最不想和南乔说的就是这些,可这些事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有心去查,也很容易知道。
他自己说出来,反而要更好一些。
只是,南乔现在会怎么看他呢?
楚宴霆静静地思考着,波动的情绪倒是安稳下来。
一个连自己的母亲都能下得去手的人,人生的结局大概也是不得善终吧。
即便是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南乔的怀里也是温暖,身体里还是抑制不住地传来阵阵的凉意,直直的透到他的心脏,让他的心头都有些发寒。
南乔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皱了皱眉头,把楚宴霆从自己怀里挖出来,双手捏在他的肩上。
电石火光之间,南乔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想到了一件,她以前一直不明白的事情。
“所以呢,陛下就选择了不去解毒,也不管自己的身体,以
此来惩罚自己?”
怪不得,明明也不是什么绝世奇毒,费点子功夫而已,楚宴霆却就这样放任着不管。
原本南乔还以为是他和楚君临争斗,不得已而为之,搞了半天,竟然是他自己故意的。
一时之间,南乔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不可抑制地,还带上了几分愤怒。这个中的复杂情绪,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眼前从黑暗中骤然间恢复光明,楚宴霆一时不适应,脸上的表情还有些茫然。
耳朵里传来南乔的声音,大脑后知后觉地进行处理,好半天,楚宴霆才反应过来南乔说了什么。
他盯着南乔有几分严肃的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噗嗤…”楚宴霆突然笑出来。
身体回暖,寒意消散。
“孤可是杀了自己的母亲啊,南乔,你还真是抓不住重点。”
孝字比天大,世人最在乎此,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终究逃不过这一个字。
不知道有多少官员上奏之时,都明里暗里地拿着这事讽刺他。南乔倒好,这事落在她的耳朵里,思虑了半天,竟然得出来这么个结论。
该说她什么呢?胆子大吗?还是…楚宴霆及时止住了思绪,不再去深想。
南乔胯坐在楚宴霆的腿上,身量比他甚至还高了几分。
楚宴霆微微仰头,捧住南乔的脸,水珠顺着光裸的手臂向下滴滴滚落,再落入水中,泛起小小的波澜。
“我在乎你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去管你的母亲?”南乔也抬手,覆在楚宴霆的手背上,认真地看着他。
“而且,这事,原本也怨不得陛下。”
“只是意外罢了。”
停顿了了一会儿,她又张口,凝着他:“陛下也不要再感到愧疚了。”
楚宴霆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反正,他大概是开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