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杨军终于来了。　　赵小明惊喜交加，哈巴狗似的迎上去，刚准备问他怎么不打招呼就突然就跑来了，他却粗暴地把她按到床上，一阵肆虐，然后提起裤子，施施然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直到房门“嘭”的一声轰然关闭，直到楼梯里那“登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赵小明这才傻乎乎地从凌乱的床铺上爬了起来。　　到底哪儿出错了？原来的他，总是嫌弃她凶悍，泼辣，可现在，她拔掉了所有的刺，砍掉了所有的尊严，卑微，再卑微，好好的一个人都快缩到地板上了，怎么他还是一副油盐不进，冷漠无情的样子呢？　　难道，于他而言，自己只是一个充气娃娃，只是一个泄欲工具？不，不……赵小明拼命地摇头，不，不会，也许，他只是心情不好，行为有点暴躁罢了，也许，时间还是不够，他还没从当初的剑拔弩张中解脱出来。　　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也就找到了继续等下去的信心。白天，赵小明就在附近的街道上无所事事地溜达，晚上，就乖乖地守在出租屋里，眼巴巴等待着杨军的大驾光临。　　当然，作为一个有手有脚的年青人，为了守住一份摇摇欲坠的感情就如此荒废光阴，确实很偏激，很荒唐。但是，执念一旦形成，就很难再化解了。如果和杨军的事情一直就这么空荡荡地悬而未决，她就一直不能心无旁骛地去找工作。　　又过了几天，杨军再次光临。　　这次，他并没有猴急地发泄欲望，一进来就坐在房间里唯一的那张凳子上，眉头微皱，神色严肃，看起来就像宣判最终结局的法官似的。　　赵小明心头酸涩，嘴唇发苦，看来，她苦苦守护的那一点火苗，终究还是要熄灭了。　　片刻后，杨军说：“小明，对不起。”　　赵小明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为了他的一句“回来”，她不顾自身安危，连夜从深圳来到了虎门，可最终，却仅仅换来了一句“对不起”。　　顿了顿，杨军又说：“小明，我也许可以原谅你之前的种种荒唐，但是，你不能生育……，对不起，这点我是不能接受的。”　　赵小明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杨军却打断她，自顾自地说：“别再给我说你可以做我的小老婆了，小明，别再自欺欺人了好吗？以你的性子，短期内委屈求全还可以，可长此以往，你根本就受不了……。况且，你的存在，对我以后的家，也是一个威胁。我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在自己的身边埋下隐患呢？是，我自私，可这年头，谁又不自私呢？钱我已经给你了，我们早就两清了，不是吗？”　　当真是字字如刀，刀刀见血。赵小明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个振振有词的男人，竟然无言以对。　　良久，她才淡淡地说：“杨军，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坦诚相待，请回吧。”　　杨军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负担一样，站起身，长舒一口气说：“行，那我走了。”　　那一夜，赵小明心痛如绞，冷汗涔涔。眼睁睁地看着四面八方的獠牙，一寸一寸地肢解她，一点一点地撕碎她，却连半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思来想去，最幸福的归宿，莫过于像这样永远的坠入黑暗中，再也不要醒来了。　　可上天太过残酷，第二天，昏迷之中她却再次被疼痛叫醒了。花花绿绿的房间像一张恶作剧的脸，又刺眼又讨厌。窗外的纷乱嘈杂像一张密不透风的蜘蛛网，黏糊糊地缠着她，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她恹恹地起床，披头散发地坐在窗边，呆呆发愣。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跳了起来。这种颓废消沉，思维凝固，大脑迟缓的状态，和当时在小黑屋里的样子又何其相似？难道，她还想再像怪物一样一夜白头吗？　　不，既然要活着，她就不能再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　　她当即立断，弃房，走人，去厂里找工作。　　之所以选择工厂，是因为她急切地需要那种地狱式的工作方式，把脑海里的情情爱爱给彻底地消磨殆尽。她都不相信了，人都快累成死狗了，还能腾出心思去傻乎乎地犯贱。　　赵小明这次进的是毛衣厂，每天都拿着个小剪刀，没完没了地修剪毛衣的线头。好不容易把堆成小山一样的毛衣堆清空了，转瞬之间又运来了两座更大的毛衣山。修剪到最后，她连睡梦中指关节都保持着修剪的姿势，有节奏地律动着。　　除此以外，就是雷打不动的加班，十点下班是意外，十二点下班是正常。　　累呀，骨头架都跟要散架一样，身子一挨床板基本上便人事不知。　　但正如她之前期望的一样，身体都累成死狗了，脑海里的情情爱爱也就跟一潭死水一样再也活跃不起来了，偶尔想起前尘往事，心情便像局外人一样不再大起大落了。　　这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好事情，赵小明决定，再熬上几个月，等她彻底地把杨军钉死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时，她就要离开这个荒废青春的人间地狱，去繁华的地方找个店铺，开一个服装店，正儿八经地开始创业。　　可是，还没等她涅槃重生，杨军却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那天中午，沉睡了很久的手机像发癔症似的，突然就尖叫了起来，赵小明拿出手机，顿时僵住了，屏幕上那个左右晃动的，居然是杨军。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电话挂断了。　　为了那份感情，她已经把“贱”字升华到此生都不可能超越的高度了，但最终换来的，却是到现在都没有缝补好的心碎。太疼了，太累了，她已经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两个礼拜后，就是中秋节了。厂方终于人性了一次，破天荒地放假一天。　　气氛压抑的跟殡仪馆一样的厂区一下子沸腾起来，大门一打开，工人们便穿上自己拿的出手的衣服，三三两两地相跟着，到工人体育场去玩耍了。　　赵小明也不例外，和同宿舍的一个女孩相约着，也准备出去放放风。可是，她刚跨出工厂的大门，就被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目光刚在那个男人的面孔上聚焦，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那点矜持和尊严就稀里哗啦的土崩瓦解了。谁能想象到？杨军居然从偌大的一个工业区里找到了她上班的工厂，并且在这个普天同庆的节日里从天而降了。　　他的头发又浓又黑的依旧像桀骜不驯的狮子头，酒窝又醇又香依旧像能让人沉醉不醒的琼浆玉液……。陌上少年依然如玉，而不施脂粉，不修边幅的她，却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　　杨军一扫之前的冷漠疏离，抓起她的手，声音像刚谈恋爱时那样浸满了水，“小明，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同宿舍的女孩见他们关系非浅，便打了一声招呼，径直离开了。　　没有别人在场，杨军更加的肆无忌惮了，蛮横地拉着她的手，把她拖到了工厂前面的草丛里。工人们大都去游乐场了，因此，这片草坪就显得格外冷清。　　杨军拉着她坐到草坪上，居高临下地说：“你怎么来这种鬼地方上班了？”　　赵小明苦笑，果然颠倒过来了，像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原来一直是她的专利。果然，谁在感情里处于主导地位，谁就可以高人一等。　　杨军瞪着她，不满地说：“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吗？真的，为了找你，我又是定位又是搜索的，可费了老鼻子功夫了。”　　“为什么找我？不是你亲口说的覆水难收吗？”　　“小明，对不起，有些事情，我还没想好就先做决定了，所以很快就后悔了。你听清楚了，我，决，定，和，你，结，婚。”　　这话要搁在两个月前，她一定会欣喜若狂，一定会感激涕零，一定会谢天谢地谢命运……。可现在，经过两个月超负荷的体力工作，她混沌一片的大脑已经被理智杀出一条血路了。不能说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彻底死心了，但至少，也懂得不再飞蛾扑火般盲目行动了。　　所以，她淡淡一笑，说：“不，杨军，我不回去了，诚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不会生育，跟着你，最终也只是累赘。”　　杨军见她神色平静，有点慌了，扑过来抱住她，细细密密地吻她。　　这一招堪称攻无不克，赵小明被她吻的七荤八素，头晕目眩，杀出重围的理智再次被汹涌而来的感情围攻，然后吞没。　　杨军满意地望着她潮红一片的脸颊，促狭地说：“说，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回去？”　　赵小明气喘吁吁地说：“回去住哪儿？”　　“傻瓜，我住哪儿，你当然也住哪儿，小明，相信我，这次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决不能再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