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容惊愕的发现一张俊美的如同雕刻的脸孔,正低低俯在她面前不到半尺处,他温暖的呼吸都拂在她脸上,他那双眸子是深琥珀色的,带着某种魔力般,肆无忌惮地在怡容脸上梭巡。 怡容面上陡然躁热,,几乎紧挨着他的胸膛,甚至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怡容触电似的浑身颤抖着,不知是害怕,还是羞怯,一时间竟忘记了挣开他的怀抱。 “她被你吓着了,睿凯。”另一个温文磁石的声音说。 怡容定神,挣开来,倒退两步。 睿凯望着她,皱了眉,问道:“我们在哪儿见过面?” 杜江浅浅啜了一口酒,修长如玉的手指轻叩杯沿,碧玺扳指闪动莹润光泽,扫一眼怀抱波斯猫的漂亮女人,轻笑:“童瑶,你这玩笑开得未免过分了。” 童瑶抚摸着乖顺的小东西,笑了笑,转身走开。 怡容用沉默的视线望住这位穿军装的男人,立刻感到军人与生俱来的敏锐度正压迫性的将自己包围。 她嘴唇微动,却不知该怎样解释。 这时,杜江猛然间笑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大新闻,“你就是上次在火车上的那个怪人?” 睿凯恍然想起,只是面前这位洁白如玉的女子何以假扮男子出现在火车上?此刻偏又在这种场合闯入他的视线,怪,又何止是怪? 霎时,一首悠扬的乐曲响起,灯光璀璨的舞池中,早已有不少人跳起舞来。 舞台上闪现出一个袅袅身影,一缕缥缈歌声便在此时扬起,初时细若游丝,伴了低回乐声渐渐抛入虚空,宛转起伏,无声无息潜入灵魂,扣动心扉。 童瑶深情地吟唱着舒伯特的《小夜曲》, “softlygoes,mysoreaty,thro’thenighttothree,inthesilentwoodIwaitthee,ylove,tome(我的歌声穿过深夜,向你轻轻飘去,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爱人,我等待你)......” 德国诗人莱尔斯塔勃动人的诗句与舒伯特优美的曲子融合在一起,完美诠释了爱情,让人为之陶醉,回味之余也净化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怡容对台上这位紫罗兰小姐多了几分钦佩,她像太阳一样的光亮,那是只属于女王的荣耀,她的一颦一笑,是无论多么明艳的线条都勾勒不出的。 怡容远远望见叶萍正和一位老绅士跳舞,只见她脸上浮着甜蜜的笑容,显得多少有些勉强,刻意保持着优雅的舞姿,视线却越过满面红光的老绅士,投向刚刚下台的童瑶身上。 曲终的时候,叶萍对老绅士说:“对不起,失陪一下。”说完抽身离开大厅。 怡容眼见着她走到后台,紧张的神色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怡容不免替她担心,正要去后台,却听到有人笑说:“坂本先生,怎么今儿有空来?” 怡容转身,目光一滞,就见一身燕尾服打扮的坂本先生正用不怎么流利的中文与外交部的官员交谈着,听到陈金贵献媚般的言语,只敷衍一下,便转身和一些阔商继续交谈着。 怡容忍不住走过去,刚要开口,却被一人拽住。 “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随着第二段音乐响起,睿凯已拦住她,盈盈温和笑着,完全没有恶意。 但怡容明显不领情,甩开他的手,冷笑:“我没这个心情,请让开!” 睿凯兀自朗声大笑:“在这上海滩还没有女孩子敢拒绝我的,你倒是头一个!” 这一笑,怡容更怒了,杏目一睁,“你这样大言不惭的男人,我也是头一回遇见!” 如此争锋相对,吸引了不少围观者的目光,怡容面色涨红,再四顾一望,早已不见坂本健二的身影,她又气又急,眼圈一红,竟滚下许多泪来,无奈之下拿起一瓶刚开口的红酒,仰脖便往肚内灌,一气喝了大半瓶,人早就有些醉了,勉强扶住桌沿,透露了一声疲倦的微喟,不说什么。 走到沙发边坐下,她望望远处窗沿的轮桌说,“给我一杯酒好么?” 侍者把一杯白兰地递到她面前,她接了酒,喝了一口,轻靠在沙发上,又微喟一声,说:“你扰了我的兴致,你当你是谁?你以为我是来享受这个美妙夜晚的肤浅女子?” “你醉了。”睿凯非常淡漠似的说,“我可以送你回家。” 怡容抬起头,满眼倦怠与温柔,她低下视线,宁静地说:“你不是他,只有他会真正关心我。”说完站起身,似乎有点头炫,微笑的支持着,双腿软绵绵的,仿佛踩在云端,稍不留神就会坠落,咣当一声,什么东西脱了手,摔掉在地。 睿凯拾起,是一只已被捂热的怀表,轻轻打开金制表壳,一对爱情笃定的夫妇照片嵌在其中,指针嗒嗒地走着,睿凯的心像触了电一般的震摇了,慌忙拉住了她的手,这手是潮湿而冷涩的,像两块化着的冰,他紧紧握着它,用理智压抑自己喘不出气的懊悔,这才寻到了话,他说:“怕是你着了风寒,我带你去看医生。” “......”怡容点头,闭上了眼睛,只觉得猛然间被人抱起,整个大厅一片哗然。 爵士乐也停了下来,由Debussy作曲的音乐缺少重量与深刻,也许是法国它固有的浪漫色彩,为任何曲调都镀上了一层迷蒙的表面,这种美缥缈,很像幻境中的爱丽丝,忘记了返回现实的路。 当一接触清新幽冷的空气,怡容微睁双目,天上有疏朗而隐约的星斑,柏树与冬青树上有几只叽叽喳喳的野雀儿,这不由地让她想起了北平,那是她心头的鳞伤,遥远黯淡的天空,充满了寂寞空虚与痛苦。 她被人抱得紧紧的,正当一名军官为他们打开车门,睿凯抱她进车的时候,怡容骤然拉他的手臂,哇的呕吐起来。 睿凯的军装衣袖被弄脏了,却也不吭声,只是关上了车门,把她揽入怀中,摸了一下她微烫的额头,叹了口气,“看来真得着了凉。”又急命司机开车回公馆。 睿凯望着综错的柏油路,闪耀着灿烂的街灯,蜿蜒盘旋曲折,伸展到远方,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再低首注视着怀中佳人,她的手现在已经暖和,这美丽的面孔非常平静,刚才的凄白似已消失,长长的睫毛犹自颤抖着,口中呓语,“锋琛哥哥,锋琛哥哥......”她心心念念的人,是否已出现在她的梦里? 睿凯用黑色呢大衣裹住她的身子,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车内只余一片宁静,无半点旖旎气息。 到了公馆,仆人早已敞开雕花大门,汽车绕过花池停在一排梧桐下面,一位英俊的青年打开车门,看到睿凯抱着个女孩下了车,不禁讶然,“少帅,她是谁?” “傅宇晟,这不关你的事。”睿凯心不在焉的看了他一眼,大步走上台阶。 傅宇晟抢步上前,颔首说:“少帅,司令说过,不许您带陌生女人进府,少帅该不是忘了吧?” 睿凯直视他,缓缓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如果你还想呆在督军府,就给我闭嘴,派人快去请愚园路上的李医生来!” 傅宇晟闷声不答,脸色变幻莫定。 睿凯从大门口一直走到内室,走廊下,过堂下,电灯大亮,知道是来的女客未散,便慢慢走到里面,绕过大理石屏风,只见他母亲和几位姨娘正在那里招待客人,正中陈设一张餐桌,上面花瓶里新红淡翠,陈设得花团锦簇,分席而坐的都是熟人,杜太太也在其中。 “睿凯,江儿不是同你一起去了百乐门,怎么你回来的这样早?”杜太太已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