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彼此都沉默着，是期待，也是焦急。　　这一份沉默，是可怕，而又痛苦，她的心灵还是禁不住有点战栗，车子在一所教会学校门口停下。　　晋生向窗外一望，不由得皱起眉头说：“真是不巧，你那个妹妹也来了。”　　怡容扭头朝那里一看，果见乐彤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扯着尖细的嗓音正在与守门的长者理论。　　“你的好意？桦叶既生了病，你为何不早告知我？现在你说有家人领他去了医院，让我怎么信呢？哼，什么家人？若是他被坏人拐了去，看你们拿什么给吴大帅交待？”乐彤已气得脸涨红。　　那位长者连连点头赔礼，“是位姓郑的先生，他在我们图书馆工作，与贵公子常有来往，这不公子高烧不退，郑先生连夜带着公子赶去了医院，说来也是我们的疏忽，没来得及通知贵府上的人。”　　乐彤听后急得直跺脚，问明了是哪一家医院，速速钻回车里，疾驰而去，晋生开车紧追上去。　　原来桦叶害的是猩红热，好在服过德国医生开的药后，热度比昨夜低了一度，这使郑祺非常高兴。　　桦叶醒来后，见郑祺手里拿着一束菟丝花，含笑走进房里，把花插进现成的花瓶里。　　桦叶连忙叫道：“呀，好香的花儿！”　　郑祺走到病床前，用手抚摸那垂在桦叶瘦小脸颊上的两行泪痕，低声问：“到底怎么样？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弄去。”　　桦叶不答。　　“傻孩子，哭什么？”　　“唉，郑叔，总是麻烦你，常常使我不安。”桦叶似乎受了很深的感触，含着满眶的清泪说。　　郑祺脸上又露出敦厚的笑容，“桦叶，你不应当这样说，既然你不嫌我是个下人出身，这点子事自不必挂在嘴上，其实我家老爷在世时做的善事，是说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的，可惜他......”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只低着头注视他自己的手指纹，坐了一小会儿，郑祺便要求去给他买碗面，转身出去了。　　过了半刻，乐彤疾步走进来，望见桦叶脸色憔悴的躺在床上，便心疼地俯首轻声问：“桦叶，病得这样重，怎么不往府里打电话，大帅岂不担心？”　　“父亲近日军务缠身，我这边并不要紧，乐彤你回府后也不必说与我父亲听。”桦叶正色道。　　“依你就是，不过你要告诉我，那个送你来医院的人到底是谁？”乐彤坐在床边，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桦叶不耐烦的扭过脸去，“乐彤，你还是回家去吧。”　　乐彤老大的不高兴，但也不好再问，临走时只说，“待会儿叫田妈过来送饭。”便怏怏而回。　　在医院一楼的走廊间，郑祺因避开乐彤而闪些洒了那碗面，但使他忽略了另一个人的突兀现身。　　“大小姐......”郑祺变得结巴起来，“小.....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怡容淡淡地说：“似乎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不，小姐，我也只是碰巧......”郑祺垂下头，声音极小，此时他实在没有说谎的勇气。　　“是这样吗？你觉得继续瞒下去很有趣味？”陆晋生不肯放松地追问了一句。　　“我不敢，对小姐更不曾扯谎。”依旧是简短的答语。　　“真不愧是我父亲最信任的随从。”怡容冷笑地赞了一句，“像你这样聪明的人，真以为守口如瓶就能掩盖的了所有的痛苦？你以为我无知到可以很快遗忘这些事？如此看来，你的眼睛同我父亲一样永久的闭上了......”　　郑祺不说话了，他有一种脾气，他对于某一个问题回答不出来的时候，便闭上嘴去思索，并不急急地强辩，但是他却明白隐瞒这一切只为小姐能放弃报仇的念头，这正是老爷临死前的嘱托。　　陆晋生知道他是执意不肯说的，便拉着怡容离开医院，汽车飞驰在闹市里，所有的街景，怡容都未见到，她心中有说不出的苦闷，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剧烈的心跳。　　刹那时，不过离车子百步之遥，只听到轰然一声。　　怡容一震，偏首问：“怎么了？”　　“前边搭建的台子炸了，估计又是哪个学校组织的，但愿不要闹出什么人命。”陆晋生已下了车，望见前面小贩及工人模样的人奔过来，他用身子阻碍着他们，似问非问地说：“好好的台子怎么就被炸了？”　　“被宪兵炸掉的，马上这条路就要封锁了，还不快逃？”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句便跑走了。　　封锁路区是当时吴良佑在上海对待一切事变的手段，陆晋生似乎早已猜到是这个，但他仍希望警备司令部出面解决这场闹剧。　　怡容看着窗外纷乱的人群如潮涌动，她已推不开车门，不一会，她就听见后面警笛的声音，同时伴着几声枪响，她惊恐的捂住耳朵，再向车窗外望去，却不见陆晋生的身影。　　这时，天空中开始落下细的雨点，车窗模糊起来，怡容试图看清外面的状况，猛的有人拿枪杆子敲打车窗玻璃，口中不迭的谩骂者，怡容马上识别出那是宪兵，车子已被他们包围住。　　“下车，要例行检查！”中队长在一边站着，眼镜片上白蒙蒙的，十分滑稽，头发泼了油似的紧贴着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