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嫣挽着曹先生的胳膊,出现在快要结束的舞会时,丽萨瞪大眼睛看着她,仍然莫名其妙,可在沫嫣踮起脚尖,亲吻了曹先生,在场的人一片哗然,望着她魅惑男人的身影,丽萨眼泪簌簌地从脸上淌下来。 “你看,她是不是疯了?丽萨,你知道她是不会爱上他的。”聂筱宛称奇。 “爱上?啊,筱宛,这样可怕的事情千万提也别提了!啊,可怜的继磊!可耻的沫嫣!”丽萨开始喝道:“胡说八道!他怎么能和那个肮脏的女人在一起!”她开始生气了。 筱宛对于任何事情都比她的姐姐看得清楚,这样的事确实很叫人受不了,她觉得沫嫣此举并非什么可恶的事,本就一向不看好的曹继磊彻底是个不专一的男人。 而沫嫣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女人,想起来沫嫣这样随意拿男人当消遣的态度,还跟死去的怡容挺像,不由得笑说:“姐姐就当是施舍给她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像曹继磊那种大学里教书的穷酸儒生,不值姐姐的眷恋。” 她正要再说,但是一看见段锋琛仇恨的脸色便打住了。 “真是稀客,何故贵脚踏贱地”她改口说。 锋琛想了多时的话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看见坂本昌行已走了过来,只轻轻讥讽了她一句,“你现在可得了意?”便闪身消失于大厅。 筱宛顿觉心神坠入冰窟,她是不能凭着所有的优越看不起锋琛,朝他发笑的,在对以往所认识的别的男人,她都可以置之不顾,以半带鄙视的口吻说:“你根本就是个无知的孩子!” 只有锋琛是她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人,因为她太爱锋琛了,哪怕一个眼神,她都在乎的忘记所有。 锋琛离开聂宅以后,怀着激动的,痛苦的心情走进了丁香花园,筱宛知道他定会来这里,果然在湖畔找到了他,他埋着头在湖滨踱来踱去,有时忽然站住,把平静的水面注意地望了一会,或者长叹一两声,又转过身子大步走着,他并不曾注意到筱宛走近了。 “锋琛。”筱宛走出梅林,唤了一声,便向着锋琛走去。 锋琛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便站住了,并不说一句话。 筱宛走到锋琛的面前,关心的问道:“你的脸色这样难看,你究竟有什么事?” 锋琛不作声,却又朝前走了,筱宛追上去抓住他的袖子,恳切的说:“你的事情我完全明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办法?......我劝你还是忘记的好!” “忘记?我永远不会忘记!”锋琛愤怒地答道,眼睛里闪着憎恨的光,“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不容易忘记的。” 他摆脱了筱宛的手,“......没有了她,我失去了欢欣,对一切事物也毫无兴致,说真的,我的心灵沉重的使我觉得这整个世界仅不过是块枯燥的顽石,这个美好的天空,看!”他用手指天,“好一个悬于头顶之冰轮,好一个有金色火焰点缀之华丽府邸,但是,现在它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团乌烟瘴气而已......哈哈哈,我自己就是污秽的浊气,怡容最恨的人,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 “我劝你活得清醒些,不然像怡容一样死了也得不到安息!”筱宛只想刺激一下这个混沌的人。 一个狂野的神色使他双眉直竖——那神色接过他的脸庞,他的怒气被激到了极点,抓住她的胳膊,“你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可以想象你现今是多么的愉快,你要报复,甚至不惜凭着东洋人的低劣手段,我们段家连日来亏损的账目大概聂仲棠较之我父兄更明了其中奥秘,你这个□□的女人,根本不配提及怡容的名字!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你这芦苇般的身体弄弯曲,但要是我把它弄弯了,拔起来,碾碎它,那又有什么用?我会把你留给天堂裁判,让你受自己良心的谴责及刺戳。” 他一面说,一面松开了紧握的手,只是看着她,这眼神远比发疯似得紧扯更恐怖。 “是,我只是个□□的坏女人!”筱宛忿忿地说:“你拥有自己的爱情,还时常回忆起数不清的与她在北平的甜蜜时光,可我呢?我什么都失掉了,我的骄傲,我的自尊,甚至我的良心,我所爱的人厌恶我,我亲近的人利用我,我除了这具肮脏的躯壳,什么都不剩了,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由你们段家造成的,你悔婚之后,我聂筱宛一夜之间成了整个上海滩的笑话,你可有想过当时的我甚至起了自杀的念头。呵!你的眼里只有甄怡容,一直如此,即便我死了,你仍然无动于衷,这辈子我是不能让你爱上我,那至少要让你恨上我!” 她并不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来伤害锋琛的心,她不过随便发泄她的怨气,她觉得在她跟锋琛的中间隔着一个湿淋淋的尸体。 锋琛抬起头,口一动,似乎要大声说话,但是马上又闭了嘴,他埋下头去,沉默了半晌,他再抬起来,差不多用祈求的声音说:“你要报复尽可以冲我来,别再迫害我父亲苦心经营的事业,金融界动荡只会害苦了百姓,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现在太迟了!不是我想停手便可以停手的。”她避开他的忧愁,便向院门走去。 “筱宛,你在走一条不归路。”锋琛似乎被解除了武装,他的愤怒已经消失了,他绝望地说:“是我引你走向毁灭,是我将带倒钩的箭头插入你胸膛,而我如今想把它□□,却不知它撕裂着你,太晚了,确实太晚了,对于我们来说......可是我并没有恨过你,真得不曾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