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灰黯的笑，精圆的芳容上似乎轻笼着一层藕灰色的薄纱，轻漾着一种悲喟的音调，轻染着几痕泪化的雾霭，沐着清辉，更显素洁，沉吟说：“我只是乏了。”　　“是的，我差点忘了，这段时间你费心安排俞家老仆的归处，足见你是个念旧的人。”康镇又注视着她说：“大概晋生他们明天就要到了，李太太也不用自己一个人去看戏了，李军长会陪同你去的。”　　这句话一点也没有触动楚歌内心深处的那根弦就从她耳边过去了，她起身披上梅红色披肩，便走出门去。　　“你是谁？为什么和康镇哥在一起？”迎面赶来的乐彤气冲冲的质问。　　楚歌现在根本没有理会别人的心情，视若无睹的从她身边走过去。　　康镇对于她无端的趾高气扬无奈的摇摇头，便向屋里去。　　“康镇哥！”她叫道。　　佟康镇放慢了脚步，但是没有回过身去。　　“康镇哥！”她又喊了一遍，“你真的不要和我讲一句话！”　　康镇这时才回过头去，她也走了上来。　　“和你讲任何话都是毫无意义的。”康镇冷冷地回答说。　　“啊——就只是这样吗？是的，我不值得你多说几句话了！当然喽！”她接着说，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看见我这副样子，一定感到有些好笑了，可是——我必须忍受着——我听说你搬了家，你确实应该早早地离开那个歌女，康镇哥，你奇怪我为什么跟着你吗？”　　“是的，我是觉得很奇怪，我从心底里不希望你跟着我。”　　“不错，你也可以这么说。”　　在他们一起往前走的时候，康镇显得很不愿意的样子，她就很阴沉地说：“我真的感到手足无措了，母亲命我回去乖乖嫁给一个有钱的老头，我没有办法只能逃出来了，看在你我也是表兄妹的情分上，你怎么能弃我于不顾呢？你对外面来历不明的女人都尚且关爱有加，唯独对我如此冷淡，我不懂，到底我哪点儿比不上那个下贱的舞女？她根本配不上像咱们这样的富绅大族，即便佟舅父在世，她也休想得到什么名分！”　　在他的回答里，只带了一点儿淡淡的鄙夷：“她是下贱，那么你呢？你那些肮脏的念头只会让你变得更加卑微，我和你之间存在着严重的分歧，也许就因为徒有其名的表亲关系，恐怕你忘了，怡容出事的那一天，你还在大发脾气把上帝的珍贵恩赐丢在地上，你总是这么任性，谁也拯救不了你。”　　“不要再说了吧！”她激动地说，她说的时候就转身躲开他，走到台阶那儿，靠在上面，“你对我这样说话，我只感到愤怒，你心里知道——你心里分明知道你把我伤害到了什么地步！你，还有像你这样的怡容，你们在这个世界上尽情享乐，都是以我这样的人遭罪受苦为代价的，等你们享乐够了，你们就又皈依了宗教，好在天堂里去享乐，真是多美的事啊！少来这一套——我不相信报应——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好吧，你有你的见识。”康镇放低了声音说：“不过这地方是不容许你发号施令的，最好你自己离开，不然——”　　他的眼睛在无意中落在了乐彤的脸上和身上，泪腺湿肿的眼眶沐着阳光，微潮的发辫垂下来，枕着胳膊沉沉地睡了。　　康镇叹了一口气，将她抱上楼去安歇，可他还是无法原谅她对叶萍的所作所为。　　整个夜晚都听到炮火在空中怒吼，枪弹不停地在屋顶上乱落，这就是睿凯欢迎晋生的方式。　　第二天是一晴天，太阳带着新的光明升起来，上官公馆依然无恙，睿凯在院子里喂鸽子，他有三天没跟他母亲说一句话了，因为上官太太竟宽恕了陆晋生，这是睿凯无法认同的，他已恨透了晋生，一天天越来越想把他送到天堂上去，想得都发狂了呢！　　鸽子从他手里挣扎出来，扑楞楞的飞走了。　　“少爷，宇晟愿随时保护你不受陆系军阀的逼迫，你绝不能就此下野。”傅宇晟铿锵有力的声音在院中回荡，眼睛里闪闪发光。　　“我还不清楚这算不算一句恭维话。”睿凯用怀疑的口气说。　　“当然不算，”他答道：“少爷，你什么时候才不到敌人们最随便的招供中去寻找什么恭维呢？”　　“等我躺到了灵床上才行，”睿凯微笑着回答：“不过，我可要陆晋生给我作陪葬！”　　陆晋生把谈判的地方安排在雍福会所，一个漂亮辉煌的地方，铺着猩红色的地毯，桌椅也都有猩红色的套子，纯白的天花板镶着金边，一大堆玻璃坠子用银链子从天花板中间吊下来，柔和的光线下，晋生打开他的烟盒，拈出一支黑雪茄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划亮一根火柴，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吸烟。　　这时，睿凯突然从走廊的黑影中笑出声来，低声而极带讽笑着：“这可是我从没碰到过的最奇怪的局面！”　　“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晋生不安地回答，立即引起了警惕。　　“没有吗？这样一来你就不容易客观地看问题了，过去一些时候以来，我的印象是你很难与自己的父亲融洽共处，你认为他又残暴又愚蠢，同时你的进步思想也使你厌恶某些□□者，这也就是你执意做个小小报社记者的原因，那时候我甚至以为你真得彻底脱掉了军装，凭一腔热血撰写你所谓的民主与自由文章，可如今我自然会觉得十分奇怪，怎么你居然会做这种自私的事，会在这炮声震天的形势下重夺失地，你究竟是和你的父亲一样的，惯用卑劣的手段以满足自己的欲望！”　　“是的，我仅仅做了一次反击，而在上官展鹏暗中射击我的父亲那一刻，他就该料到自己将会遭受什么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