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冯蘅在华南鸢用腰带勒紧自己脖颈的瞬间清醒过来。 冯蘅不会武功，又怀着身孕，身体虚弱不堪，但在这生死关头，为了孩子，她却迸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她甫一睁眼，立即使劲用手拉扯着腰带不让腰带勒入脖颈，同时口中不停大叫着“阿芜！阿芜！你怎么了，阿芜，阿芜！” 华南鸢赤红的双眼噙满泪水。此刻的她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满脑子都是一个字，“杀”！ 华南鸢一只手将腰带缠在手背上勒紧，另一只手去掰冯蘅反抗的手。 冯蘅养尊处优，两手保养得白皙柔嫩，一下就被华南鸢的指甲划出了血。 鲜红的血顺着冯蘅的手背缓缓流下，沾染到了华南鸢的手上，华南鸢突然身体一震，继而僵住，随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摊鲜血浓黑腥臭，里面还有诡异小虫在蠕动，血糊糊粘稠稠的，但没过一会儿就死了。 吐出这口血后，华南鸢的疯狂杀意骤然消失。她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眼前突然现出一团黑雾。那黑屋团团上升，慢慢地，竟然现出一个画面来。 “这就是夫人您的小女儿啊，真漂亮。叫什么名字？” 一张美丽的脸赫然出现在画面正中央，那张美丽的脸慢慢凑近，凑近，华南鸢突然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阿芜。”华南鸢突然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母亲！怎么是母亲！这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华南鸢熟悉的温婉笑意，但却比华南鸢记忆中的要年轻很多。 华南鸢突然鼻子一酸。 “阿芜啊……”陌生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惑人的魔力。但不知道为什么，华南鸢突然有些害怕。 “我能抱抱她吗？”戴着兜帽的美丽女人一脸恳求。 母亲一向善良，自然应允。 华南鸢感觉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托着送到了那女人面前。怎么回事！难道她就是襁褓中的婴儿吗？怎么可能！她明明是一个旁观者，在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啊！ 不过这种感觉实在太真实，容不得华南鸢想太多，那个女人已经将自己抱在了怀里。 “我要是也能生个这么漂亮的女儿该多好啊。”兜帽下女人的脸苍白却美丽，眼神里透出淡淡的悲伤，还有华南鸢看不懂的暗色。 女人轻轻摸了摸华南鸢的脸，一个小小的红色圆点顺着她的肌肤无声无息地渗入，她的母亲没有察觉到，而华南鸢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也是您的女儿吗？”美丽女人恋恋不舍地将华南鸢还了回去，但随即眸子一亮，似乎又看到了什么宝物似的，接着，一个粉雕玉琢，穿着黄色衫子的小姑娘便慢慢走上来，低声叫了句，“夫人您好。” 是姐姐！是姐姐冯蘅！ “你好，你叫什么呀？” 小冯蘅甜蜜蜜地抿唇笑，乖巧又可爱的样子，“我叫小宝。” 是了，姐姐刚出生时备受宠爱，大家都将她捧得珍宝一样，叫她“宝贝”，所以她也以为自己叫做“小宝”。 “小宝啊……真好。”美丽女人伸出修长的素手，同样在冯蘅的脸颊上摸了摸，她葱白的手指从冯蘅凝脂般的雪肤上滑下，在颈子处停留片刻，然后才收回袖中。 华南鸢眨了眨眼，她似乎在姐姐的脖子上看到了一个同样的小红点。 那是什么？是什么呢？ 华南鸢拼命想去看那美丽夫人在自己和姐姐身上留下的红点是什么，但无论她怎么伸手，怎么探头也无法靠近半分，只能无力地看着母亲低声在姐姐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抱着她慢慢地走了。 母亲抬起头，微微一笑，说，“这西域的天气，还真是热啊。” 西域，西域，西域！母亲去过西域，还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她和姐姐冯蘅！华南鸢还想继续看下去，但那诡异的场景却如被搅乱的池水一般，皱成一团，她“啊”地惨叫一声，从幻镜回到现实。 华南鸢蓦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满眼焦虑的冯蘅。 “阿芜，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 夜色微凉。 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南姐姐，到时间了。” “知道了。” 华南鸢答应了一声，坐起身。她从包袱里找出一瓶安神药丸，倒出两丸和着冷茶吞了下去。 已经三更天了吗？ 华南鸢推开窗子望了望天色，随即开始穿衣，整理妆容，一切妥当后便带着佩剑和其他紧要物事出门寻找其他白衣女婢了。 这夜，欧阳锋派遣的蛇奴带着十几口盛满剧毒毒蛇的箱子渡船而来，即将上岸。华南鸢和其他女婢们除了接应之外，还要学习牧蛇之术，以及如何跟蛇群配合完成蛇阵。 欧阳家的蛇阵是欧阳锋耗费多年心血的成果，阴毒难缠，就算对手是如南帝、北丐、东邪这般天下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面对蛇阵袭击，稍有不慎也有可能被咬伤中毒。 欧阳克在西域时曾跟随欧阳锋练习过多次，早已将摆阵方式了熟于心，但难的是这蛇阵需要多人配合完成，很多蛇奴在练习时被蛇咬伤残废，有些跟不上欧阳锋的指挥节奏拖了后腿被欧阳锋一掌打死，最后能坚持下来的蛇奴寥寥无几。 被王重阳破了□□功的欧阳锋沉寂多年，但始终野心勃勃，第二次华山论剑召开在即，欧阳锋便想用这蛇阵对付棘手的南帝、北丐和东邪，最终达到他称霸武林的目的。 夜色中，一群身着白衣的男子手持短笛，吹奏着婉转哀凄的调子走在前方，而他们身后，是一群身着粗布麻衣的汉子在嘿呦嘿呦地搬着箱子。 箱子大概有十几口，每口都有小半张床那么大，箱子上用纸条细心封住。 一身白衣的欧阳克站在百米开外之处，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看着这些粗使汉子搬着箱子向密林深处走去。 “少主人，都到了。”岚儿走到欧阳克面前低声说道。 “嗯。”欧阳克微微一笑，问她，“走了几天了？” “有五天了。” “这么多天没吃东西，蛇儿们也该饿了吧。”欧阳克歪了歪头，一缕缀着镂空小银珠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翩然垂下，发尾的小银鱼落在他微笑时露出的酒窝旁，邪魅而俊美。 岚儿一听，立即会意，“这些一身臭汗的大老粗，能喂了老山主的宝蛇，实在是他们的福气。” 欧阳克的桃花眼一扬，用扇子缓缓挑起岚儿雪白的下巴，“岚儿这小嘴儿可真甜。” 岚儿看到欧阳克望着自己时那秋水搬的眸子，心里一喜，顺势倚身过去，娇娇媚媚地低声撒娇，“岚儿这么乖，公子师父要赏岚儿什么呀……” 欧阳克刚想说一句调笑的话，前方突然一阵骚乱，下一秒时，一阵浓烈的白雾突然拔地而起，将前方缓慢行走的一群人影罩了个严严实实。 涌起的白雾将粗汉们吓得不轻，手中箱子纷纷掉落，紧接着是一叠声的惨叫，“哎呦哎呦，砸着我的脚了，轻点！” 欧阳克神色一凛，随手将岚儿的身体一推，“怎么回事？” 岚儿被欧阳克搡到一边，眼露不甘之色。 前方开路的华南鸢见势不妙，几个跃身来到欧阳克身边，低声道，“有人偷袭！那人丢了几颗奇怪的雾弹，让人睁不开眼睛，而且里面还有克制蛇群的药粉，看来是认识我们的人……” 欧阳克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随即朗声叫道，“前方是哪位英雄，请现身一见！藏头露尾，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欧阳克话音刚落，浓雾里立即钻出七八条人影，除了两个白衣女婢之外，其余都是帮他搬箱子的粗汉。 华南鸢和岚儿赶紧上前将晃晃悠悠，脸色惨白的女婢搀扶过来，问她们，“你们在里面看到什么了？是谁偷袭？” 那两名白衣女婢面色铁青，满额的冷汗，其中一个刚想开口说话，突然双眼一瞪，低下头呕吐起来。另一个女婢仿佛受到感染一般，也推开华南鸢俯身大呕特呕。 呕吐物的酸臭味弥漫开来，欧阳克皱着眉头后退几步。但他毕竟还是心疼这些女子，赶紧吩咐其他没有受到白雾影响的女婢们将这二人扶到一边休息。 虽然装着蛇的箱子都被用特殊的材料封住，但仍旧有一口翻倒在地，里面窸窸窣窣爬出上百条毒蛇出来。这些蛇饿了好几天，饥肠辘辘，凶神恶煞，不顾雾气中让它们难受得要死的药粉，咬住什么就不肯松嘴了。 有一个粗汉离翻倒的箱子最近，同时被四五条蛇咬中，惨叫一声“蛇啊”，随即身体僵硬，口眼歪斜，瘫软着倒了下去。其他人听到粗汉的惨叫声，哪里还管剩下的钱还没给，直接连滚带爬地跑了。 那倒霉被咬中的粗汉虽然身体僵硬，但脑子尚还清醒，周边发生之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增加了他的恐惧。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突然有人抬起他的头，往他嘴里塞了两丸药。 那药如同有生命一般，咕噜一声从嗓子眼滑下，接着便有一个低低闷闷的声音说道，“小玉过来，把他拖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那个被叫做“小玉”的人嘟囔了一声，似乎有些害怕，但还是乖乖按照那人的吩咐，拖着粗汉的胳膊将他拉走了。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温大哥，你，你小心点哦……好多蛇……” 所谓的“温大哥”自然是温双鲤了。她偷偷尾随欧阳克一行人，想帮肖小玉找到他被欧阳克“拐走”的未婚妻冷月霞，结果就跟到了这里。 温双鲤毕竟在白驼山住了十几年，这十几口箱子里放着的东西她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而且她还知道欧阳锋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布蛇阵之前会杀人来祭蛇，而这些被雇佣来搬箱子的穷苦粗汉，就是这几百上千条饥肠辘辘毒蛇的最好口粮。 等到箱子搬进林子里，估计欧阳克的女婢们就会动手。人命关天，温双鲤来不及多想，当机立断用积分换了两颗白雾弹，看准时机先丢了一个过去。 这白雾弹的配方是温双鲤根据《万毒经》改进研制出来的，放出的白雾会让人闻了浑身无力想吐，双眼疼痛流泪不止，而毒蛇闻嗅了则会浑身麻痹，即便咬人也放不出太多毒液来。 听起来这白雾弹委实算得上是毒蛇阵的克星了，但其实不然。首先白雾弹的效力持续时间很短，对付几十条上百条毒蛇已是极限，若是遇上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毒蛇还是无能为力。其次，白雾弹的配方十分难得，制作起来费时费力，故而这两枚白雾弹耗费的积分就顶上温双鲤半年的努力，不到危机关头温双鲤是绝对不会使用的。 温双鲤虽然一直用布条掩住口鼻，但情况危急，她仍旧吸入了些许白雾。 温双鲤护着肖小玉将那昏迷不醒的粗汉拖走，松了口气想离开，突然觉得右腿一沉。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蛇奴正在拼命拉扯她的腿不让她离开。 温双鲤使劲提着腿想把蛇奴踢开，但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呕吐起来。 就是这片刻的耽搁，白雾渐渐散去，欧阳克也跃身而起，面色冷肃地站在温双鲤面前。 “大胆小贼，敢跟我欧阳克作对，我看你是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