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孟家人都脱下了厚重的衣衫,陆续换上了轻便的衣裳。安平县境内也有不少人呼朋唤友前往县郊踏青去了。 王氏喝了这段日子的药,胎像已经逐渐稳固了下来,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如今不仅药不用喝了,人也利索起来了。每日和众人同在正厅吃饭,竟还有了讲笑话的心情。 林氏依旧每日早出晚归。忙里偷闲的,不仅把自家的小院子重新打理了一番,准备再种些食物,还换了一台新的织布机。因着林氏不在家做饭,孟广谐偶尔在家时也会过来一起吃。 王氏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道:“你以为别人憨傻着,其实人家才是个人精儿,来这边做饭做事出工出力的,连带着解决了三四张嘴的饭食,那边的鸡呀鸭呀,还有那些鸡蛋蔬菜的都可到外面去换些银两,然后再把那织布机换了,又可以织布卖钱,这样循环着,哪有缺钱的时候,日子过得好着哩。” 孟广铭背着手在房间闲散踱步,说道:“虽然如此,弟妹过来也确实为你减了不少负担,我看你还未生产前,让她一直过来也没关系,之后的事就之后再说吧。” 王氏道:“如今人家织布机换好了,肯不肯每天这样风尘仆仆的过来还是个问题,你以为你这儿是深宫内苑啊,人家赶着要来。” 孟广铭笑笑,不与她置气,王氏如今面色红润了许多,中气也更足了,他心里开心还来不及,平日里说话更是捧着她。 魏芊这些日子也过得颇为惬意,不像刚来时还有些拘谨,现在她对孟家的环境更为熟悉了,自身也感觉更加自在。 每天除却与孟云珠待在一起共同研习下刺绣,也会去王氏房里转转,陪着说几句话。有时候也会去外祖父与外祖母那边请安,不过大多数情况一个是在外看山看水不见踪迹,另一个则在房里看书念经,轻易不出房门。 若不是魏芊知晓是外祖母最坚持要将自己接过来,还以为自己不受外祖母欢迎呢。 好在孟云珠倒是十分体贴,见她有时苦恼便劝解道:“我打小便和祖母一起,她就是这个性子,除了吃饭和自己愿意,平日里都在房间里待着,和你可没什么关系。” 魏芊吐吐舌头:“我也是知道的,但是外祖父爱出门,我见她一个人在房里,有时挺想陪陪她。” 不过魏芊静下来一想,觉得这也是各人自己的事情,人的志趣性子不同,舒服的点也就不一样了。以前她父母仍健在之时,也是时常待在房里,一个在这个桌前读书,一个坐在床榻边读书,有时一整个下午好几个时辰,二人都默默无言,仿佛房中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她爹带她去拜访的另一个县的县令则不同,家里会经常宴请各种宾客,也会有许多人前来拜访,家中十分热闹。 说起性子,她觉得最近表哥孟海平变了不少,每日不仅走路步子快了,就是下学后也很少和她们聊天解闷了,时常将自己关在房里,有时夜晚魏芊中途醒来,还会发现他房里亮着油灯。 她将这事儿告诉了孟云珠,孟云珠也纳闷得紧。 “是不是大哥要去考书院了,压力太大了?” 孟云珠也只得胡乱猜测一番。 魏芊道:“应当不至于吧,最近没听表哥说这件事,而且若真是要考试了,舅母一定会在饭桌上说的。” 王氏许多时候藏不住话,尤其是值得炫耀之事。魏芊听说州府书院的考试其实并不是那么严格,只是为选拔学识出众的学子,将其编为府生,其他的为普通生而已。只要孟家能交出学费再托点关系,进去入读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要是真在最近考试,王氏定然乐呵呵与她们分享这个消息了。这是魏芊在孟家住的这些日子所观察到的。 “表哥这样肯定撑不住,我爹以前也这么晚入睡,后来咳血呢!” 魏芊恐怕此事若告知舅母,反引来她担心,琢磨了半天,决定晚上送点宵夜给孟海平。 自己虽然没有下过厨,好在说动了林氏午后抽点时间教她做一些简单的饮食。原本和孟云珠说好一同去学,却不想临时被放了鸽子,孟云珠竟和闺中好友约好,前去寺庙拜佛了。 孟云慧正对着铜镜捯饬着自己,眉毛也不抬一下,道:“大姐可最讨厌厨房这些地方了,以后可是要嫁贵人的,怎么能去那么脏的地方,俗气!” 魏芊无语望天,只得独自学习。 林氏是个好脾气,教学也极有耐心,虽然魏芊笨手笨脚没什么经验,在林氏的悉心指教下,经过几日摸索,倒也能做一些简单的小食了。 这几日,孟云珠倒是日日外出,不像之前,常待在房中,魏芊遂也相信了她确实是不肯踏足厨房,却又不好意思拒绝自己,只好装作十分忙碌。 哪知这日正准备前往厨房亲自准备小食之时,经过房门,反被她拦下来了。 孟云珠面有惭色:“非是故意不守约定,不肯和表妹前去,只是近日新认识了朋友,大家刚交好之时,实在是不肯拂了人家的情,表妹可别生我的气。” 魏芊也不欲探究是真是假,总之先应下便是。 孟云慧一脸好奇,道:“姐姐,你认识了什么朋友?谁介绍你认识的?” 孟云珠顿了片刻,含糊道:“说了你也不认识,等改日有空,我再同你慢慢讲。”紧接着,又从袖口拿出一只淡紫色的香囊,递给魏芊,“为了表示歉意,特意为表妹求了福,放在这香囊里,你可千万要收下。” 魏芊一讶,见孟云珠如此妥帖,竟也挑不出刺来,立时道谢收下了香囊。 这几日魏芊一边和林氏学习,一边也暗暗观察,发现孟海平每日都看书至深夜,无一日不如此,好在他白天兴致还算高,倒也没有出现吃着饭昏昏欲睡的情形。 魏芊照着林氏所教,熬了一碗鸡丝粥,蹦着轻快的步子,便送了过去。 孟海平抄书正抄得起劲,忽然听见极小的一阵敲门声,吓得一哆嗦。 他尝试着打开门,发现魏芊端着碗粥,噙着一丝淡笑站在门外,吃了一惊。 一阵冷风吹过,二人皆是一寒。 孟海平忙不迭将魏芊迎入房中,关上了门,阻挡住寒风。 “表妹,这是在做什么?” 魏芊将粥放在桌上,顺道看了几眼,发现孟海平正在抄书,心里疑惑得很。 “见你每日读书到深夜,做了点东西给你吃。怎么,表哥是在抄书吗?” 孟海平讪讪笑了两声,轻轻将抄到一半的书覆上,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不瞒你了。” 魏芊瞪着眼看他,眼里充满好奇。 “我这不见家里最近用钱有些紧张,就打算接点活赚点钱。”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孟海平依旧有点羞涩。 魏芊若有所思点点头,继续问:“抄书,也可赚钱吗?” “嗯。”孟海平点头,道:“最近书坊得了一批新书,时间有限,需要赶紧抄下来。所以这几日工作量大了些。” 孟海平说着打了个呵欠,魏芊仔细一瞧,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看来这些日子确实是没睡好。 魏芊一把将孟海平拉到桌前,劝道:“表哥,你喝了粥赶紧睡吧。瞧你这黑眼圈,越发明显了,哪天要是舅母发现了,可心疼死了。” 孟海平愣了片刻,问道:“珠珠、阿慧知道我熬夜的事?” 魏芊点点头:“我要送粥来给你喝,还能瞒住她们?她们还让你学习压力别这么大呢。” 孟海平松了口气,一边喝粥一边道:“那你别告诉她们我抄书的事。”见魏芊疑惑,又补充道:“要是爹娘知道我在挣钱,定然是不同意的。” 魏芊顿时明了,想来也是,她表哥之前学问不佳,如今仿佛开了窍一般,总算对学习上了心,每日却还要匀出这么多时间做杂事,舅舅舅母一定不许。 接下来几日,每晚时辰一到,魏芊便带着不同的食物前来,美其名曰“补充能量”,有粥、糖水、汤圆、糕点,虽然味道不算顶好,但孟海平看得出来,她还是花了一定心思的。 直到某日,孟海平吃完糕点,魏芊端着盘子准备离开,却如同有心事一般,三步一回头,最后还是在门口止步,回过头定定问:“表哥,之前你说若我愿意,可以来你这里学字,现在还作数吗?” 魏芊非是怀疑孟海平说话不作数,而是目前他每日行程可谓是排得满满当当,要是实在没空,她也不想以表妹的身份太过打扰他。 孟海平双手抱胸,眯着眼道:“我说你怎么每日勤勤恳恳为我做吃的,原来是有求于我。” 魏芊忙举手发誓:“我这是临时起意,我之前可不知你是在为书坊抄书,还以为你在苦读呢。” 孟海平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探询着问:“你是说,你也想抄书?” 魏芊忙不迭点头:“想赚点零用钱。” 话语虽然十分简洁,孟海平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她此举的含义。虽然家中皆是她的亲人,但毕竟从小不住在一起,况且她父母皆已不在世,孤女一个,有许多难言的苦衷。平日里,自家虽然不会亏待她,但若她真有什么需要,或许也难以启齿要求,自己攒点钱,做事终究是方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