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老汉的儿子砍柴回来,二话没说带着众人动身。约莫走了快半个时辰,途中连半个人影也瞧不见,若说是荒郊野岭,但一路又是平坦小径,花香鸟语,丝毫没有荒山的可怖之感。最终停留在一条开阔的小溪边。脚边的溪水潺潺而流,百步外有几间简陋的小木屋,屋外围了一圈竹篱笆,仿佛是书中所描述的世外高人居住的地方。 不过书中所描绘的不过是作者臆想中的场景,孟广铭可不认为真有什么要羽化登仙的仙人居住在此,根据他的人生经验,这里居住的多半是无亲无故的鳏夫或是家世贫困的农夫,独自过着清贫孤寂的生活。 “就是这里了。昨日上午,我帮着唐大夫一同把那个少年抬回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不过那孩子浑身都是伤,不像是摔出来的呀。” 看来所猜不假,这里果然居住着一个老叟。不过孟广铭来不及得意,儿子为重,须要先确认那人是否是自己儿子,况且,一听说身上遍是伤,众人心都揪紧了。 走近小木屋,从篱笆外望去,正见一个穿淡蓝布衣的少年跪坐在地上,心无旁骛拨弄着眼前一大片黑漆漆的药材。 看来是那老叟的小药童了。 孟广铭率领着众人推开篱笆门,蓝衣少年应声抬头,目光冷冽,没有迎客的意思。 孟广铭低咳一声,上前一步道:“这位小公子,请问这里是唐大夫所居之地吗?唐大夫昨日可有救助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回来?” 蓝衣少年眼皮耷下,声音很淡:“诸位都找到这里了,何必多此一举问显而易见的问题。” “哟,这小哥还挺有个性。”身后的阿凯恨恨看了那少年两眼,很是瞧不上他这般做派。 “人在里边,不过现在不能进去。”好在蓝衣少年也并不是惜字如金,但又仔仔细细将孟广铭身后的人一一巡视个遍,才懒懒开口回答他方才第二个问题。 “这是为什么?” 站在身后的孟广谐也一个沉不住气,上前一步询问。 魏芊不时伸缩着脖子,目光在自己两个舅舅和那少年之间来回移动。那少年看上去比孟海平大不了多少,身量虽高,但还很瘦弱,又是半跪在地上,面前是两个高大的成人,那股居高临下的压迫之感绕是魏芊都觉得有些难受与僵硬。 但那少年似乎不太在意的模样。手里的动作一直未曾停过,只是语气上已是配合许多。 “如果你们现在进去,会被打出来的。” 听起来是好心,但说出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吗?魏芊眨巴着眼,心里很有意见。 “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孟广铭话音未落,屋中忽然传出一阵惨叫,紧接着声音又响起:“死老头,你这是杀人啊!杀人了救命啊!” 是孟海平的声音。 孟广铭大喜,又听得孟海平呼救,心里着急,跨步就要往屋里走。刚走不过两步,之前一直安如山的蓝衣少年忽然窜起,快速挡在孟广铭身前,拦住了他。 “现在还不能进去。” 孟广铭气甚,努力平复火气,尽量让声音平稳:“这位小公子,我已听到我儿子的声音,他在里面喊救命,我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请你不要再拦在我面前了。” 跟在身后的孟广谐听闻此言险些栽倒,一把将兄长挥开到一旁,语气凶恶:“大哥,现在不是说教的时候,是冲门杀进去的时候!你这套迂腐陈词已经过时了!” 说着,就努力把胸挺了挺,凶狠看着少年,一幅你不让我进去我就要干架的神情。 一边的孟广铭不由犹豫,他还想做个“动口不动手”的君子,可这少年却死犟着不肯让开,况且这少年做他儿子都可以了,真要是冲撞起来,他哪里拦得住,只是以大欺小,实在是有辱斯文。 孟广谐看他大哥在那边扭扭捏捏的样子,干脆替他拿了主意,挥手就要去推开那少年。谁知连肩膀都没碰着,那少年突然向一旁退了几步,将房门空了出来。 咦?不拦了? 魏芊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两步,想要更清楚观看事情的进展。 “打,我是打不过二位大叔的,请吧。”说完,看也不看一眼,走回刚开始的位置,继续捯饬地上的药材。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倒是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孟广谐用眼神询问自己兄长是否现在推门,孟广铭只想了片刻,坚定点了点头。 “嘎吱……” 简陋的木门突然被打开,走出来一个胡须花白、飘飘若仙的老者。 “谁在老夫门口吵吵闹闹啊?” “唐大夫?”得到肯定的眼神,孟广铭拱了拱手,继续道:“您昨日救的那名少年或许是我的儿子,我正想推门进去看一看。” 唐大夫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救的?不是我救的,你弄错了,是他救的。”手指指向的却是刚刚的蓝衣少年。 孟广铭疑惑:“这?您不是唐大夫吗?” 唐大夫笑眯眯道:“我是啊,不过人是他发现的,也是他抬回来的,不算是我救的。” 这两个人说话都神神叨叨的,再纠缠下去,今天是别想见儿子了! 好在唐大夫在孟广铭快要发飙的边缘及时将话题拉了回来。 “老夫刚刚正在治病人呢,你们就在这里吵吵闹闹,诺,现在进去看吧。” 十来个人浩浩荡荡挤进屋子一看,右边摆放着一张木床,孟海平此刻正躺在木床上,艰难侧着身朝门口望。只是模样颇有些狼狈,不仅脸上挂了彩,右腿还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打了个结半抬在空中固定了起来。就是人还十分精神,看见一大帮人张着嘴讶异看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叫了声“爹”。 孟广铭原本心疼得都要扑上去抱住他,一声中气十足的“爹”让他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看来这孩子只是受了外伤。又想到他之所以弄成这幅凄惨模样,不由屏息凝神,肃了肃衣裳,沉声道:“臭小子,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原本是打算听安慰的,没想到自己亲爹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训诫,孟海平不由结巴起来:“我我,我犯什么错了?” 孟广铭在这木屋如在自己家里一般自在,背着手缓慢踱步,道:“你错有二。第一,既然去了这么偏的地方吃饭,就应当和大家一起回来,大晚上的,不回来留在原地醒酒,毫无对危险的防范。” 孟海平专心望着地面不说话。 “第二,家里自小到大何时亏待过你?啊?需要你在繁忙的学业之外去做什么兼差抄什么书吗?你这叫主次不分!” 孟海平瞪大眼睛抬起头,先看了看气得胡子翘的亲爹,又移开眼神继续向后看去,恶狠狠怒瞪一直瑟缩在后的沈深和严洵二人。 没想到他二人就这样将他出卖了! 沈深和严洵吓得一哆嗦,严洵手抖着指向沈深,沈深怒将他手拍掉,朝孟海平讪讪笑了笑。 孟海平收回眼神,“哼”了一声,以示对二人的不满。 “你哼什么哼,对爹说的话不当回事吗?” “没有没有,我不是在对爹‘哼’。”孟海平忙陪着笑脸解释。 唐大夫在门口看着父子之间你来我往,摇头笑了。随后走到蓝衣少年身边,道:“做爹的,口不对心,不过也是管教甚严。” 蓝衣少年温柔笑道:“天下父亲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