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泪水滑落下来,沈瑜模糊的眼底倒映着沈渊疯狂又狰狞的表情,几乎是耳鸣了一瞬,才终于听清楚他的后半句话。
沈渊喝道:“你这废物!从一出生就一无是处!你最大的用处就是利用赵璟,帮我得到了完整的手稿!”
沈瑜倏地瞳孔一缩,颤颤巍巍地回了头。
沈渊道:“你以为你救得了谁?没有我你能救得了谁?!你救得了梅念知吗?救得了沈妄吗?你是救得了奎蛇还是救得了贵霜星叶?你以为你救了一回赵璟就是有本事了,救了一个屠神门就是有能耐了是吗?你知不知道连屠神门都是我施舍给你的!”
沈瑜心底泛出无尽的苦涩,竭力挣扎道:“你闭嘴!我不相信!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放开我娘!我要带她走!”
沈渊笑道:“是吗?到现在你还不信吗?那屠神门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啊?祝相羽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送死啊?”
“放开我!我要带她走......”沈瑜突然卡壳了,他答不上来,他在来之前刚和祝相羽吵了一架,而且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才刚刚被免去了门主一责。
他现在,已经不是屠神门的门主了。
沈渊又嘲讽地笑了起来:“带她走?呵。你能带得走谁啊?你告诉我,你能带走谁?”
沈渊掐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赵璟,看着那些药人,继续道:“仔细看看吧沈瑜!你还真是又可怜又可笑!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还妄想来救赵璟、救梅念知?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这副弱小的模样,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沈瑜挣扎着望向赵璟,又望向那些药人,眼神渐渐变得迷茫又无助。
耳边又继续传来沈渊恶趣味的奚落,他在冷笑,在借用自己最亲的人来嘲笑自己有多么愚蠢、多么弱小、多么自大:“哼,想杀我?谁借给你的胆子?”
“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梅念知自杀之前为了让我留你一命,把我当成沈深恭顺地伺候了一整晚,你这条贱命就是她用另一种下贱的手段乞求下来的!”
“你胡说!”
沈瑜怒极,软剑缠上沈渊的胳膊,要将其绞碎,沈渊丝毫没有退让,反而阴狠地盯着他的眼睛吼道:“她当初也是像你这样跪在地上求我!亲我!抱我!讨好我!跟你讨好沈贤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沈瑜连连否认:“你胡说!她没有!你不杀我只是因为相思子的缘故!你留着我只是因为你想利用我!你还要靠我来找到相思子的解药!”
沈渊笑问:“需要我向当事人求证一下吗?”转头看向了沈贤。
沈贤的脸色极黑,眼下挂着一圈风尘仆仆的疲惫,长鞭犹如利剑直指向沈渊的眼睛,连商琢玉的箭都挡不住。
冰蓝的冷光停在脚边,沈渊眸中渐渐凝结出一点寒意,两人隔着一个洞口的距离互相剑拔弩张地对视着,气压瞬间降到最低。
沈渊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儿子”,眼中填满沈贤满是杀气的身影,须臾,开口笑道:“舍不得?”
沈贤收回血冰,只说了两个字,“放人。”
沈渊轻嗤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意味,但沈贤的脸色已然变得苍白许多。
沈瑜也再次握紧了手里的剑,剑身疯狂收缩,宛若一条细长的银蛇,将沈渊的胳膊吞入其中,衣袍处已经变得鲜血淋漓,可沈渊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笑意。
他顺着剑锋,不顾长剑刺入手臂的痛觉,掐紧了沈瑜的下颌,说:“这点痛,远比不上相思子带给我的一毫一厘。你说得不错。我确实还需要利用你。”
他突然心情大好,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沈瑜,有些深情地望着梅念知道:“梓晤的灯会要到了,她最喜欢看花灯,加上你,正好凑齐一院子。”
“沈渊!”
赵璟和沈贤同时大喊出声,也同时向沈渊冲上去,不过赵璟被一堆药人给拦住了。
而商琢玉压根就没想到沈贤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何况还有拾野和鹿鸣干扰,便被他溜了上去。
沈贤来到沈瑜面前时,沈渊正打算划破沈瑜的手腕放血,这算是仪式里的最后一步——血亲之人的呼唤。
但匕首还没靠近沈瑜,沈贤就已经撩起自己的衣袖,主动把胳膊递了过去。
“用我的。”沈贤立在沈瑜的右前方,嗓音有些颤动,盯着沈渊的目光少了几分凉薄。
沈渊静静盯他一瞬,轻轻耷下眼皮,将匕首扔给他道:“随意。”
沈贤接下匕首,二话不说就要划开一道血口,沈瑜猛地阻止了他,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贤低头,眼底的寒冰渐隐,难得恢复到以往的温润,问他:“念之,交给我好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沈瑜太不适应,甚至说有些反胃也不为过,沈瑜忍着恶心把他推开,夺过匕首看向沈渊道:“杀我啊!不是要凑灯吗?你来啊!往这儿来捅!”
沈渊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此后目光再没放在他身上,而是黑着脸看着沈贤,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表情。
沈贤却没将他脸上的情绪放在眼里,只温柔地对沈瑜说:“念之,他不会杀你的。他想复活姨母,至少还得留我们中的一个。”
然后伸手向他靠近。
“什么?”沈瑜怔住了,怔忪间,眼前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一些场景。
他趴在沈贤脚边,苦苦哀求他不要再让自己试药了,跟他磕头说:“表哥,我疼,你放过我吧。”
可沈贤只是温柔地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将药倒入他嘴里,还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乖一点,念之,这是最后一次了,吃了就不疼了。”
猛然间,沈瑜浑身一哆嗦,迅捷地打开了他的手。
沈贤苦笑了下,摊开的手掌在衣袖底下悄悄收握成拳,语调逐渐变得轻缓:“没事的,表哥不会让你死的。”
沈瑜瞳孔倏地一缩,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的脸,颤抖着往后退开两步。
那些不堪重负的记忆瞬间侵袭了大脑,舌头和血液里都好似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又麻又涩。
“你是谁?你是谁?”沈瑜颤抖着抱住了自己的头,看着眼前的场景,总觉得自己已经不在高空,而是身处于冷暗的铁笼之中。
幻觉,一定是幻觉。
他撩开衣袖察看自己的手臂,还好,那上面并没有任何恶心又丑陋的裂纹。
沈瑜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回头时,沈贤的血已经落在了梅念知的身体里。而沈渊已经不知去向。
*
地面忽然升起一股浓烟,强烈的灼烧感让沈瑜恍若回到了上一世死亡之前的瞬间,天空中笼罩着一群阴邪的灰雾,洞底的那些“祭品”正在诡异地爬行。
那些没被传染的人在嚎啕大哭,呼喊着:“放我走!快放我走!”
而已经被传染的人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有人带着笑意,对准一小块破碎的心脏大快朵颐,有人绝望地呼叫着:“好痛啊!我好痛!”
一人揪着赵璟的衣角,泪痕满面地央求道:“让我死吧……我求你,让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