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0平米的小水洼，周围都是坚厚的石墙，泛着恶臭的池水，飞舞的蚊虫大军，上面的铁栅栏是唯一的进出通道，这里，就是每一个特种兵都曾经历的噩梦——水牢。　　这地方虽然不会短时间内令人窒息而死，但人在水牢中无法坐下休息，更无法睡觉，温度适宜的话，还能多撑些时日，若是零度水温，几分钟人就完了。　　周围或三三两两跑步而过的，或集体奔走于障碍场的，或拿着枪负责监督士兵们训练的教官，都时不时地看向这个让人惧由心生的地方。　　那里面没有抱在一起，用身体互相取暖的受训人员，只有一个瘦弱的身影，浑身发抖的的墨子卿已经在里面待了两个小时，脸色越发的不正常。　　而旁边背手而立的，是阿古斯专门派来盯着墨子卿训练的布莱克上士，他不理解为何要对一个女孩子下此狠手，即便是对男兵，似乎也不必做到如此狠辣，更何况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多久了？”身后传来了阿古斯的声音。　　“报告长官，两个小时。”布莱克回身立正敬礼。　　“拉她上来。”阿古斯说着便坐在旁边的软椅上。　　“Yes sir.”布莱克赶紧把墨子卿从水牢拽上来。　　体力明显流失的墨子卿还未恢复，只好半靠在布莱克的肩膀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知道为什么受罚吗？”阿古斯微微抬头。　　“Yes sir.”　　“为什么迟到？”　　“Sorry sir.”　　“我问你为什么迟到！”　　“Sorry sir.”　　“没什么可解释的吗？”　　“No sir.”　　“很好，十五分钟后，障碍训练场等我。”阿古斯显然对墨子卿的回答很满意，转头对布莱克说：“带她去浴室，你去清场。”　　特种部队的训练基地没有女兵，当然也就没有女更衣室，墨子卿要想洗澡换衣服，当然得事先清场了。　　“Yes sir.”布莱克大声应答。慢慢走向浴室，布莱克始终扶着虚弱的墨子卿：“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从来都不迟到的，今天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学校里有点小事。”　　“那怎么不跟长官解释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罚的这么狠吗？”　　“呵，你信不信，我要是解释了，下场会比现在还惨。”她竟然在笑：“在西点学到的第一句话，不是服从命令，而是没有借口，教授是在考验我，顺便锻炼一下我的忍耐力，不过看他刚才的表情，应该是过关了。”　　“你能这么想那最好了，里面没人，你快去洗吧，回头迟到了，又不知道那变态想出什么损招儿了。”　　“谢了。”　　待墨子卿走进浴室，布莱克便在门口为她守着，以防有男兵突然闯进去。　　400米障碍训练场、泥水泅爬、负重30KG15公里山地越野，这些正餐是每一个特种兵每日都必须完成的功课，还有什么餐后水果下午茶就不细说了，到了晚上总该休息了吧？梦！不来个加宵夜，怎么对得起这迷人月色呢？　　直到第二天凌晨时分所有训练结束，第一个回到终点的人，不是那些人高马大的大兵们，而是一个相对瘦弱的倩影时，阿古斯脸上才显现了一整天都未露出的笑容。　　“我算看明白了，目的不是为了整我，是为了整死我呀！”墨子卿喘着粗气，一头栽在地上。　　“你是我最好的学生嘛。”阿古斯宠溺的扶她坐起来。　　“这么好的机会我让给别人行不行呀？”　　“去找某人抱怨吧，我可做不了主。”　　“我不管，我饿了！”　　“好，小姑奶奶，带你去吃饭，起来吧。”　　“起···起不来了。”　　“不起来没饭吃啦。”　　“···”　　“真的没饭吃了。”　　“···”　　“死丫头，信不信我···”阿古斯话说了一半，回头发现地上的姑娘早已经昏沉沉睡去：“呵，有那么困吗？”　　“变态呀。”旁边的布莱克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嘟囔。　　“你找死啊？”　　换来某人一眼刀的上士闭上了嘴。　　“到底付我多少薪水呀，替他养孩子，我容易吗？”某人骂完一把抄起墨子卿背在自己身上，一边往宿舍走一边自言自语。　　墨子卿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傍晚，拖着受伤的脚踝一瘸一拐的上楼，倒也不算太严重。　　“每次回家都好像上刀山下火海一样是怎样？这次又轮到脚了吗？”卫斯理的声音出现在身旁时，双臂自然而然的扶住墨子卿的双肩，帮助她减轻负担。　　“是啊，去游山玩水了，怎样？”　　“还嘴硬，下周就是期末考了，要进林子的，我看你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西点的人都知道，所谓的‘林子’就是原始森林，对墨子卿来说，她的脚这个时候受伤，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是个有本事的男人嘛。”　　“有本事个屁呀，公告栏挂出来了？”　　“呀！你这女人，看破不说破。”卫斯理靠近了些：“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呀。”　　“你找死啊！”墨子卿顺势用胳膊肘击对方胸口。　　“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大力气呀？将来怎么找婆家，愁死我得了。”捂着胸口反复搓揉，嘴上还不闲着：“看在我们同窗之谊的份上，我就吃点亏，勉为其难收下你好了。”　　“你真是···”对这男人的撩妹攻势，墨子卿已经词穷了。　　“快点走吧，你不累吗？”鉴于自己还真没把握制伏她，还是趁这女汉子动手之前，别给她机会发飙了吧。　　宿舍，卫斯理认真的搓揉着墨子卿涂抹了药酒的脚踝，墨子卿看着对面的男人出了神。　　白皙的肤色勾勒着棱角分明的轮廓，长长的睫毛浓密黑亮，俊俏清秀的五官，迷彩的作训服透着帅气与温柔，卷起的袖口露出手臂上的肌肉。明明长了一张迷死人不偿命，且多少带着点婴儿肥的无公害笑脸，谁能想到，干的也是出生入死，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买卖呢？　　“好看吧？再看要收钱了。”卫斯理嘴角微翘，没抬头却也知道有人在看他。　　“臭美。”墨子卿一直以为‘笑靥如花’是形容女人的，没想到男人也可以担当这四个字。　　“哎哟，看了就看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年头许男人看美女，就不许女人看帅哥呀。”　　“呵，你也太自恋了吧，出门去看看，天上有牛在飞呢。”　　“看牛干什么，有美女看就够了。”　　“那就不耽误您干正事了，慢走不送。”墨子卿微笑着抽回自己的脚。　　“我只看眼前的美女，别人没兴趣。”卫斯理再次拽回了她的脚，继续治疗，见对方没回应，便不再说话，认真做着手里的事。　　半晌，墨子卿红肿的脚踝果然消去了一大半，穿好鞋子站起身往外走：“我请你吃饭。”　　卫斯理笑了。　　他们果真去了查理街的那家中餐馆，只不过，卫斯理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做朋友，我欢迎，其他的，别想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没那个时间。”　　“别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这个朋友，只是朋友而已。”　　“我想知道原因。”　　“看破不说破，你说过的。”　　“有些事，看不真切，放在心里，总会不舒服。”　　“时间能让一切稀释。”　　“是吗？”卫斯理微笑着低下了头。　　两个人轻描淡写的对话，让人一点也联想不到是这个话题，不过他们也早养成了处变不惊的习惯。　　其实墨子卿并非一点也不心动，只不过她有着超乎年龄的理智，像卫斯理这种国家派遣的军人，学成归国后一定是任职军队的，他的一切都要在国家机密的考虑范围之内，怎会任由他寻个异国恋人后，还能让他前程似锦呢？　　到时候无非就是两条路，放弃爱人还是放弃军装，为难的也只有他而已。既然明知前路不通，何必在开头就埋下祸患，毁了人家的前途呢？　　而对于卫斯理疯狂的追求，墨子卿理所当然的归结为，身处异国他乡，寂寞难耐，寻求心理和生理上的一丝寄托罢了。　　不过让她颇感意外的是，这‘寄托’的时间似乎有点儿长了吧？西点求学四年，这厮严肃认真也好、插科打诨也罢，倒是从未从她身边走开过，以至于二人在训练中的配合和默契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组合，优秀学员，最佳拍档什么的，反正奖章和奖学金没少拿就对了。　　年少轻狂，幸福时光。在美国的日子虽然辛苦，但也算过得去，加之每逢假期，那位中尉大叔的勤勤恳恳，让她的个人能力和心理成长的确积攒了一段宝贵的经历。　　随着四年军校生涯的完结，墨子卿面临了毕业去向的问题，通常情况下，西点出来的人基本上都会供职于军部或政府机构，所以是世人眼中的抢手货。　　由于从小有习武的底子，强大的训练度没有让墨子卿感觉到辛苦，她甚至超越了很多男生。同学们都说她是女超人，但她不是超人，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让她越发觉得孤独，即使语言上能沟通，想法上却不能共通。　　导师对她寄予了很大希望，并向她承诺毕业之后可以直接进入军部高层，墨子卿只是微笑表示感谢，她心里明白，有一天，她是要回到她的家乡去的。虽为美国公民，但美国却不是她的家···　　“教官，你们还好吗？”　　“都好。”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就快毕业了，老师把我的档案推荐到了FBI，想让我去那里，我想听您的意见。”　　“卿儿，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喜欢就去做，不用考虑我的想法。”　　“如果换做教官，会怎么做呢？”　　“去家千里兮，生无所依，而死无以为坟。”　　墨子卿明白教官的感受，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时候，家在哪儿，碑就在哪儿。而有了牵挂的亲人，自然情之所属，心向往之了。　　“不管你到哪里，也不管你是哪国的国籍，你永远都是中国人，这一点至关重要！”　　“我知道了，我很快回去，您帮我办移民手续，我要回家。”很开心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她有些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