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保瞪着眼站在雪里,旁边的梁二背着枪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手:“五爷,是你吗?你终于回来啦?还是回来好,外面太乱!”
“梁二哥,你不会又升官了吧?”叔仁打趣道,然后朝朱权保点点头:“这位是你的长官么?幸会、幸会!”说着抱拳拱拱手。
“哪里、哪里,我就是个小小的主任,大队长是罗姑爷。哦,这位您没见过吧?
朱书记官,咱们自卫军四大队的二把手。姑爷常驻在马店,徐山上就是朱书记官和王副大队长负责。
这不,煤窑的老板趁冬天涨价,死活不卖平价煤给咱们,山里老小都冻得跳脚。三爷被省主席叫到淮南去参加什么训练班了,我俩没法子来找大老爷拿个主意。”
“可我大哥也没在,玉清嫂子生了,他在凤凰坡哩。”
“啊?那这……。”
梁二为难地去看朱权保,叔仁摆摆手:“你们别急,咱不是有电话嘛?梁二你到村公所给凤凰坡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哦,对对!”梁二一拍额头。
叔仁笑了:“你快去吧,我和这位朱书记官再聊几句。”梁二答应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赶紧走了。
“骡子都骑上了,威风得紧呐。”朱权保看着梁二的背影,嘴里却喃喃地说给叔仁听:“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想干了,还是干不下去了?”
“是被开除了。”叔仁苦笑着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让我回乡自谋职业,连遣散费都发了,你说我能说什么?”
朱权保啧了声:“有些人这脑子吧,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说完狠狠朝路边啐了口,然后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等等,你光问我了,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投到我三哥旗下去了?”叔仁问。
“我这不叫投,叫保存实力。”朱权保便将自己下山找仲礼商议借枪,没想到借出座徐山和三百人编制的事情说了。
叔仁听了默默点头,扯扯他袖子边走边说:“这三河原上还有咱们的同志,你知道么?”
朱权保看他一眼:“知道,但不熟悉,还没挂上关系。”沉默片刻说:“活下来的太少了!当初真不该冒险盲动,白白牺牲了那么多人!”
“所以才叫人寒心呐。我们牺牲、奉献,结果还不被信任,要落得这样的结果!”他们走到崖边,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和如墨色般蜿蜒的河水,叔仁禁不住叹气:
“要说没有灰心落寞那是假话,这样的情形怎能让人高兴起来?
你看这里数以万计的流民,有我们兄弟相帮着他们还可以有口吃的,各地有多少百姓冻饿而死?
这样的时代不结束,悲剧就会继续下去,能结束这一切的力量偏偏又在自我削弱中。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呢?”
“你看,你这小布尔乔亚的口吻又冒出来了,就这样不受处分才怪!”朱权保冷哼:
“你以为就你自己受到不公待遇?我不也是被夺了职务,派回这边来组织游击队么?不要怨天尤人,要想想咱们哪里做错了,做的不够好?”
“嘿,师长你好歹还保留着党籍,我可是一抹到底!”
“那又怎样?不干了,回家躺在床上搂着媳妇吃租子,过你的小地主生活?这就是你陈叔仁今后的一辈子?”朱权保又成了黑七,沉下脸来严厉地说:
“你要是这样做,不要说是否对得起还在战斗的战友,就是已经牺牲的小保、苏樱他们,你对得起哪个?”
“小保?他牺牲了?”
“嗯。”朱权保点头:“跟我一起回皖西的同志,目前只找到高松和幺虎两个,别的人……。”他摇摇头:“小保出发的第二天就牺牲了,为保护我们……最后跳崖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子。
“你看这淝河(淮河别称),冬季到来他就是这个样子,可到春天,水涨起来、冰雪融化它就又欢实起来。
世事都是这样,有个山顶和谷底。咱们现在就在谷底,但你没必要因此就说这一带都是洼地连个高台子也没有,对不对?
就像你说的,这么多百姓都在饥寒交迫里,我不信他们就宁愿等死不肯试试别的路!”朱权保说着转过来对叔仁说:
“我们在你哥的地盘上,穿着自卫队的服装不假,但好歹我们可以拥有一小块根据地,有上万民众的基础,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
我们开过党小组会议,觉得这样做借用第四大队的名义可以保存实力、发展自己、扩大组织,为将来积蓄力量。
眼下主力已经西去,我们不能再盲目冒险暴露自己,要很好地隐蔽起来,因为现在生存才是第一任务!
组织上让我组织自己的武装,我做到了,但我没有权力挥霍它,我要让它长大、变强,然后等待新的命令,或者队伍回来的那天。
你现在叫王树也好,陈叔仁也罢,如果不想加入真灰心了,你过你的小日子我不阻拦,但是我的事业也希望你不要干涉。
假设你还想为理想奋斗,那就拣起流血同志的枪和我们站在一起,帮助我把这支武装保存、壮大下去!”他说完两眼盯着叔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