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问地很犹豫,因为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有点儿小。
前期尾随时,傅霜知真是拖她后腿的存在,要不是那些人被马贼囚禁了几天,普遍体力弱鸡,不然鹿野非常怀疑,自己会被傅霜知拖累地把人给跟丢了。
而就这么一路拖累着她到现在,傅霜知做了什么呢?
——抢在她之前,杀了那些人。
如果他不来,这就全是鹿野要做的事。
不管她再怎么犹豫,再怎么不想滥杀无辜,但鹿野很清楚。
放虎归山是对自己、对自己所属队伍所有人生命的不尊重。
这些人既然对她们有了恶意,在这个混乱的世界,最好的做法就是将他们直接杀掉。
明白是明白,但真正实施起来,对鹿野来说——
终归无法像杀山贼时那样干脆利落。
甚至,就连杀山贼时……
鹿野闭上眼,微微颤抖的手用力握紧。
她以为没有人能看出来。
看上去大大咧咧、无所不能、杀人不眨眼的鹿野……
事实上根本就是还无法完全适应杀人这种事。
但是啊,这不是很正常吗?
除非天生的恶棍、反社会人格,哪怕对方是该死之人,哪怕是行刑多年的刽子手、现代执行死刑的法警,也无法毫无心理负担地像踩死蚂蚁一样杀人。
鹿野知道自己还没有适应,但她从未表现出来过,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身处的世界变了,要活下去,要好好地活下去,就要牺牲一些东西,克服一些东西。
这两天,她已经杀了好些人。
那些巡逻反抗的马贼,很多都是被她一击毙命。
没什么痛苦,一刀就让他们丧命。
鹿野觉得自己有点麻木,又有点疲惫,但再怎么麻木疲惫,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所以她脱离队伍,尾随这些可能带来危险的人,并做好了再次杀人的准备。
但傅霜知非要跟过来。
还用他那破箩筐似的身子,哪怕杀最后一个人时都没力气了,还是在她之前,杀掉了所有该杀的人。
他为什么这么做?
十几年后杀人不眨眼的boss傅霜知当然也不是一日练成的。
最初,他就是那种连只鸡都没杀过的富家公子哥儿,《沉匣录》原着曾明确描述,说他心地善良。
原着中也曾经详细描述他第一次杀人。
也就是杀“鹿三娘”后的表现。
他冷静地设计将鹿三娘杀死,冷静将鹿三娘的尸体埋藏后,却在当日便发起了高烧,之后数日不食,甚至惧怕看到红色。
但只有这一次弱势的描写。
十几年后,再出场的傅霜知俨然已经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但这十几年间……
他的心理经历了什么样的历程呢?
会不会因为自己也曾有那样的经历,所以会察觉鹿野此时的心理处境?于是做出抢在她之前杀人这种事?
鹿野平时不是个爱多想的人,但今天这情形……不知怎么,她就忍不住多想了些。
这想法似乎略显自作多情。
傅霜知是谁啊?
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可以牺牲的魔头,怎么会做出这种细致体贴堪称小天使的举动?还是对她?
怎么可能!
鹿野心里这样告诫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想。
——如果……万一……说不定呢?
于是她问了。
“你执意要跟着我来,不会是……特意……为了……帮我……”
“杀这些人……吧……”
“……不是。”
傅霜知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鹿野的吞吞吐吐,也让鹿野抬头看向他。
傅霜知手指头蜷缩了下。
随即嘴角向上扬起,笑:
“你在想什么?”
“当然不是。”
他声调清淡却又斩钉截铁地道。
鹿野:……
好吧,她果然自作多情了!
-
处理了尸体后,两人飞快追上大部队,将情况告诉了雷礼等人。
庆应县官员极有可能与马贼有勾结,马贼的贼赃就是庆应县官员的小金库,如此一来,他们要是大大咧咧带着贼赃甚至剿灭马贼的“功绩”去庆应县,那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这样的话……咱们岂不是进不了庆应县,拿不了剿匪的赏银了?”
雷礼的关注点永远不会让鹿野失望。
鹿野语重心长:“对,所以雷捕头,那车脑袋,麻烦赶紧卸了吧!”
说起这个,鹿野就觉得瘆得慌。
虽然上次傅霜知就干过一次装满一马车山贼脑袋换赏银的事儿,但这次,雷礼居然无比积极地把马贼脑袋们也全都割了下来,准备再如法炮制,凭借这些脑袋在庆应县再领一次剿匪赏银。
虽然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但鹿野就是觉得有一点点不对。
就是说,带着一百多个人的脑袋上路,这种事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没见雷礼甚至特意避开傅家女眷和孩子们,只让官差偷偷地去砍马贼脑袋、再偷偷把马贼脑袋装车吗?
不过费了这么大劲儿准备再赚一笔,现在却发现这条路行不通,雷礼会感到沮丧也是理所当然。
鹿野都有些同情雷礼,觉得这汉子为了赚钱也是十分辛苦努力了。
她伸出手,拍拍雷礼肩膀,正准备再安慰几句。
“不能耽搁了,我们要尽快离开此地。”
傅霜知忽然起身说道。
鹿野也起身,点头表示赞同。
谁知道那县令跟马贼有没有什么约定的暗号和交接方式,说不定对方已经发现马贼们被一锅端了,这会儿正点兵点将,准备再将他们一锅端了呢!
即便鹿野觉得自个儿最近进步很大,也没信心对上官府不知数量多少的正规军还能全身而退。
而且他们如今这身份……
想不开了才去跟一个地头蛇县令掰手腕。
所以必须尽快远离庆应县。
“我们不经过庆应县了,直接绕过去!” 鹿野说。
“可这么一来,通关文书就难办了,照规定,咱们得经过庆应县呀……”雷礼很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