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黎曲县城停留了一整天。
鹿野一直在驿站床上恹恹地躺着,听到外面众人说着要采购什么东西,要去哪里玩耍云云。
她倒是想凑热闹,但实在有心无力。
只能在床上躺尸。
回驿站后,傅霜知说要再去找找大夫,然后就出去了。
却一直没见再有大夫来。
这也正常,本来就是个小县城,只有一家医馆,大夫说不定也就那一个,一时之间,傅霜知上哪儿找第二个大夫?还要刚好是会治痛经的大夫。
鹿野刚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因此也没怎么失望。
到晚上,傅家人采购了许多物资,雷礼等一众官差喝地醉醺醺的,鹿野半睡半醒间听到似乎有声音,睁开眼,看见傅霜知在昏黄的灯火前看书的侧脸。
一边看书,一边摆弄着药材。
旁边还有个小火炉咕嘟咕嘟煎着药。
鹿野眯眼看了半天,才看出傅霜知手里的应该是本医书。
所以这也算临时抱佛脚吧?
鹿野想着,想笑,却连扯动嘴角都觉得累,索性不笑,也不说话,半睁着眼看他。
他皱着眉,嘴唇紧抿,侧脸线条刀削一般清晰。
很冷峻很生人勿近的样子。
这人惯会装作若无其事,无论何时总是轻松自如,泰然自若,倒是很少看到他这副表情。
“……很难吗?”鹿野终于开口,声音恹恹的了无生气。
傅霜知猛然抬头,望向她。
鹿野感觉眼皮沉重:
“不用那么为难,反正死不了人,熬过去就好了。”
室内一片静谧,片刻后,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然后是傅霜知的声音:
“我们做过交易,我保你健康无忧。”
鹿野笑。
这人还真是。
狠的时候是真狠,但在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上,却又格外有原则有底线呢。
“这样说的话,我赚大了。”她说着,感觉疲累汹涌袭来。
“是啊,你赚大了……”
傅霜知的声音再次响起,然而鹿野已经听不到了。
她陷入并不安稳的沉眠。
入眠前最后的印象,是额头上微微有些冰凉的触感。
-
尽管鹿野的身体还没好,但时间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再不回程的话,怕是赶不及回去交差。”
离开黎曲前,雷礼来看望鹿野,这样说道。
鹿野自然理解雷礼。
和他们不同,雷礼这些官差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回京复命,再加上回程全是寒冷的冬季,雷礼他们回去的路也一点不轻松,所以不可能再耽搁他们的时间。
因此鹿野拒绝了再停留一天的建议。
一行人再度上路。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再走最后一段路,到达黎曲北边的朔方县,就是他们此行的终点,最终的流放地。
这一段路也是最荒无人烟的,据说可能相隔几十里都没有一个村庄。
原本有了马,这段路程应该顶多一天就走完,但前阵子下雪,雪融化后泥泞难行,因此拖慢了行程,一行人走了足足三天,才终于走完了这最后一段路。
三天后,刚好也是鹿野经期结束的日子。
伴随着姨妈减少,鹿野觉得自己终于缓缓活过来了。
不仅痛经慢慢消失,甚至中毒复发后的种种不适症状也在一一消失。
“所以这没解开的剩下一成毒,就跟经期合并了?以后每次月经都要这么来一次?”鹿野做着推测,一边觉得庆幸一边又觉得蛋疼。
庆幸的是,这操蛋的受苦受难日子终于结束。
蛋疼的是,以后恐怕每个月都要来上这么一遭。
这是老天爷看她上辈子没痛经过,一次性“补偿”她的痛经大礼包吗!
淦。
傅霜知为她诊脉后,也同意鹿野的猜测。
“癸水……”他说着这个普通男人几乎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词,神色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如今泰然自若,“那北蛮人的毒本来就以血为引,癸水调动体内气血,便引得你体内的毒复发,癸水结束,气血重归平衡,毒性自然也就重新被压制。”
很合理的推测,鹿野只能认了。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愁,现在的话,她终于重新活过来了!
而且,也终于到了最终目的地!
望着眼前破破烂烂、城门上方刻着“朔方”两个篆字的边境小城,鹿野不禁感慨万千。
从穿来就一直在赶路,现在,终于可以暂时停歇下来了。
她要在这里重新开始她的人生吗?
会迎接怎样的人生呢?
不只鹿野,所有历尽苦辛终于抵达这里的人们无不感慨。
然而最感慨的却还是雷礼。
他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只觉体内愁肠百结,思索半天,挖空心思终于琢磨出几句文绉绉的词儿: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傅兄弟,鹿姑娘,莫大娘……诸位,我等就送你们到这里,往后天高水远,再难相见,诸位多保重!”
说着,他朝鹿野等人作揖,再抬起头,眼角竟然挂着疑似泪水的液体。
傅霜知一怔,随即郑重朝他躬身行了一礼。
这一礼,谢他一路照看。
雷礼拍拍傅霜知肩膀,又看向鹿野。
“鹿姑娘,唉……可惜啊……”
嗯?
鹿野有点不解,可惜啥?
“鹿姑娘,其实……”雷礼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凑近鹿野耳朵边,“其实到了押解地,在当地官府走完程序后,朝廷也不会再怎么管你们了,只要不明目张胆地回京,也没人注意你们是不是一直老老实实在流放地待着,所以你看要不然……”
雷礼嘿嘿笑:
“要不然,您就再跟着我们走一趟,把沿路的山贼土匪都扫一扫?”
鹿野:……
所有听到雷礼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