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你就是我的五行山呀　　　　沙漏中的最后一颗沙，轻轻落下。　　　　带着血液味道的莲花香气终于消失了，牛魔王软软地趴在料理台上，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全是汗水。　　　　在最后一刻，陈善美被孙悟空拉出了门。　　　　“你为什么要把我拉出来，不是说要给魔王庆祝吗？不过，他刚才好像不舒服。”莫名奇妙就被孙悟空给拉出来的陈善美，甚至连大衣和包都没来得及拿出来，此时一脸不解地站在大门口问孙悟空。　　　　“啊，那个啊，魔王他突然生病了。”孙悟空脸上是陈善美看不懂的神秘微笑，他一边说一边笑：“哈哈哈，他痛我乐，他生病我就兴灾乐祸。”　　　　“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我好冷。”陈善美抿了一下嘴，不知道孙悟空什么意思，不过这个妖怪经常胡言乱语说些别人听不懂的，她也不当真，只是没穿大衣就把她带出来了，这可让人有点受不了。　　　　“冷吗？”孙悟空瞄了她一眼，又感受了一下环境温度，不觉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今天确实有点冷，在屋子里都不暖和。”　　　　“你穿这么多都冷，我没穿大衣就出来了，你说是不是更冷？”陈善美也抱紧了双臂，只在室外和孙悟空说了这么一会话，她就已经觉浑身冰凉了。　　　　“我不想知道。”孙悟空赶紧拦住陈善美的话头，轻轻皱起了眉头：“如果知道你冷，我会把大衣脱下来给你穿的，我就是这么爱你......可是我不想脱。”却看到陈善美正半仰着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大眼睛一眨不眨，心跳不觉又漏了一拍，知道自己立时就要被蛊惑了，赶紧向后退开半步：“你这样看着我干吗？不要这么看我。”　　　　谁知道陈善美竟跟着上前一步，嘟起了嘴，用两手捧起自己的脸，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委屈地看着孙悟空说：“孙悟空，我冷.......我好冷。”说完又眨了眨大眼睛。　　　　孙悟空愣住了，走廊里的一切好像都突然静止了下来，只有心跳的声音。　　噗通——　　噗通——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心脏，果然捂在心脏上的右手所戴的金钢箍又亮了。身周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晕，朦朦胧胧的。他好不容易才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别这样，别用这种表情........”说出这一句，眼前那种如坠梦境的感觉才突然消失，刚才的那一切......只是幻像吧。他有点懊恼，皱起了眉，摇摇头象似要摆脱刚才的感觉：“唉，算了，你还是和我一起去水帘洞吧。”拉起陈善美的手就走。　　　　“那是哪里，是汗蒸房吗？”陈善美可不知道水帘洞是一处什么样的所在。　　　　孙悟空拉着陈善美快速向电梯走去，他现在一心只想赶紧摆脱掉刚才的那种感觉，谁知道是不是莲花香熏吸多了，都产生幻觉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比较保险。“我家沙悟净做了一些去水帘洞的通道，这里就有一个，来，跟我来。”　　　　~~~~~~~~~~~~~~~~~~　　　　电梯里有一张海报，是大学升学的补习班海报，上面印着一些路标，其中一块赫然写着“SHUILIANDONG”。　　　　电梯的门关上了，里面漏出一些光芒，再打开的时候，陈善美和孙悟空就已经到达了水帘洞。这次陈善美到不奇怪了，反正妖怪的方法不能以常理推测，就像是上次走入的明明是室内菜市场结果却走到了妖怪杂货铺，这次坐电梯直接坐到水帘洞也没什么奇怪。　　　　陈善美愣愣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分明就是成年后第一次与孙悟空相遇，孙悟空让那个小妖怪引她来的地方，看着眼前那些繁花奇石，悬空而架的桥，她忽然间就觉得时光又重新倒流了回去。　　　　当日她也是站在这桥下，英俊的妖怪就靠在桥栏上，背对着她，静静等待，好似已经等了她一生，只待她迷茫地抬头看去，他就在繁花中回头向她轻轻一笑。　　漫不经心，张扬傲慢。　　桥下的奇石流水、桥上的繁花绿叶，忽然间就全都变成了他的背景。　　　　陈善美喃喃道：“这里......”　　　　“没错。”前头领路的孙悟空回过头了，对她又是轻轻一笑。　　　　第一次轻轻一笑，他与她还是陌生人，此刻轻轻一笑，他已是那个说爱着她的妖怪，而她则是悄悄喜欢他的人类，只是不知道这爱和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心。　　　　两人一前一后跨入水帘洞的客厅，入眼到处都是酒，桌上放的，墙上摆的。陈善美惊讶道：“这里就是水帘洞吗？原来不是汗蒸房，是酒窖啊？”　　　　“这里可不是酒窖，这里是我的家。”孙悟空一笑，走到餐桌前坐下，示意陈善美坐在他的旁边:“来，喝一杯就不冷了。”　　　　他扫视了一眼桌上的那些酒，有点拿不定意义到底请陈善美喝哪一瓶，好像无论喝哪一瓶都有点肉痛呀......。可还没等他选好，陈善美已经指住了一瓶：“我要这一瓶。”　　　　孙悟空一愣，这一瓶可是他顶顶喜欢的：“你怎么专会找最好的。”到底还是无奈地拿起了瓶子，只为陈善美倒了个杯底，就想收回瓶子。可看看陈善美竟没有丝毫要拿走杯子的意思，就那么用大眼睛盯着他，两人僵持了片刻，孙悟空叹了口气，认命地又往杯子里倒了点，勉强算有小半杯，赶紧把酒杯推给陈善美。就这点他都要肉痛好多天了。　　　　果然再没有比三藏更难养的，整天要他东奔西跑的保护不算，现在又来抢他的酒喝，他还得心甘情愿地为她倒酒。　　　　陈善美端起酒杯放在鼻下嗅了一下：“好香”一口喝干，立刻赞道：“好喝。”把酒杯往孙悟空面前一放，示意再来一杯。　　　　“还喝？”孙悟空大吃一惊，三藏今天这是准备要把他的酒都喝光不成？带她来水帘洞真是大失策。一边倒酒一边不免就心痛地嘟囔着：“这酒很贵重的。”　　　　“你又不能喝酒，存多么酒，多可惜，我帮你喝。”陈善美觉得此时特别小气的孙悟空很可爱，平时也没见他对什么东西特别喜欢过，原来是喜欢酒，可是他又不能喝，不免就想在言语上逗逗他。她这也是最近心境开朗，才有了一些开玩笑的心思，换做以前的她却是绝不会说这种话。　　　　“谢谢，等禁酒令取消了，我会自己把这些酒全喝光的。”孙悟空嗤的笑了一声，居然拿出一支笔来，在酒瓶上认真地做起了记号，标上陈善美喝了多少酒。　　　　“哦，对，禁酒令，听说你是因为犯了罪而受罚的，到底犯了什么罪？”喝了两杯之后，陈善美有点放松，她自觉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和孙悟空至少可以像是真正的朋友一样聊天说话了，因此在对待孙悟空时，言语已不再象是过去一样谨慎，不自觉地就用上了与朋友交谈的语气。　　　　孙悟空睇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冷淡和距离：“那是天界的事，你一个人类就不需要知道。”　　　　“看来，是犯了很大罪吧，我记得小的时候你说过，你是最坏的大坏蛋，所以被关在那个.....”陈善美并没有察觉出孙悟空态度上的变化，笑着回忆道：“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　　　　“五行山。”标记着酒瓶的孙悟空头都不抬地轻声接了一句。　　　　“哦，对，是五行山，你被关了很多年吗？”陈善美眼中有着回忆之色，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第一次在五行山遇到了孙悟空，那时他的额前还覆着弯曲的半长发，像是一个小哥哥，她当时多想有个这样的哥哥呀。她把目光重新投到孙悟空身上，目光柔和。　　　　“不记得了，我数到五百年，后面就懒得数了。”孙悟空的声音有点冷淡，还在继续做着标记。也不知道那个标记怎么画了那么久。　　　　听到孙悟空居然被关了那么多年，陈善美脸上显出不忍之色，轻声问道：“你居然一个人被困在那里五百多年吗？”自外婆去世之后，她一个人在这人界和鬼界的夹缝中挣扎求生，从没有一个亲近之人，她太了解孤独和寂寞的感受。原以为这世道对自己已是最最不公了，结果睁眼一看，却发现眼前的孙悟空比自己还要惨。　　　　“嗯，当时被放在丹炉里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可是我却毫发无伤，所以他们就只能把我关起来了。”孙悟空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感情波动，他好像并不觉得受到了伤害和不公待遇，语气随意地就像是在说着今天买了一把菜。　　　　可是他越是这样，陈善美到越是觉得天道对他不公，此时孙悟空在她眼中已不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大妖怪了，只是一个受了委屈也不说的倔强孩子，她眼中不禁就带了些许同情：“那应该很辛苦吧，一个人被困了那么久，应该很寂寞吧.....真是残酷的惩罚。”说到这里，她又重新展颜一笑：“等禁酒被解除后，我请你喝酒吧，喝比这里更好的酒。”微笑着，眼睛亮亮地望定孙悟空。　　　　却不成想，孙悟空听完居然喷笑出声，然后一脸讥讽地扭头望向她：“等禁酒令被解除了，我为什么还要见你呢？”孙悟空的脸色终于冷淡下来，抬起手腕上的金钢箍：“人类陈善美，你应该没有资格在这里操这个心吧，好好想想吧，现在可是你在困着我。” 　　　　陈善美脸上的微笑僵住了，她可真没想到这一层，细想想孙悟空虽然说话不中听，可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只是心里到底是难过的，原以为他对她的好，总有几分真心裹夹里面，可原来他的真心却只是觉得被困住了。心里已是黯然，低叹一声：“是啊。”　　　　“三藏，你现在就是我的另一座五行山。”孙悟空又抬了抬金钢箍，轻轻冷笑着说。　　　　“那么，你是不是也像以前那座五行山一样，很想摆脱我吧。”原来一切终归都还是自己的妄想，陈善美低下头闭了闭眼睛，强忍就要想要涌出的泪。　　　　“是啊，希望你消失。”孙悟空接口道。　　　　陈善美被惊的立刻抬起头，望向孙悟空，他真的讨厌她到这种程度了吗？孙悟空与她对视着，微挑了一下眉，脸上若有若无的讥笑，意思全都再明显不过，没错，他就是这么讨厌她。　　　　就算这个妖怪一直都说他的感情是假的，可是日日接触下来，她冷淡对待时这妖怪心情低落，她受伤时这妖怪愤怒暴躁，她稍稍假以辞色时这妖怪又兴奋不已，这一切一切的表现，都在误导着她，让她总觉得在这份假的感情中，这妖怪对她还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心中竟由此存了妄念，就如同她对这妖怪渐渐生出情愫一般，这妖怪会不会也渐渐对她产生一些真情呢？直到今日，陈善美这才算是听明白了，说起来，妖怪到是从来都不曾骗过她，他那些日思夜想，他那些不得不为的爱情，可不全都是假的，他的真心可并没有一分一毫的爱她，只是觉得她用金钢箍困住了他，就如同小时候的那座五行山一样。原来对于孙悟空而言，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存在。一时间，陈善美只觉得心灰意冷，一股凉意从心里蹿出散向全身，直冻得她连血都要凉了。可她甚至连气都不能生，怪也只怪她自己偏偏要喜欢上这妖怪，她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妖怪的真心不爱她。爱情果然只是一瞬的甜蜜，留下的全是苦涩。　　　　轻轻嗤笑一声，再收起笑容，陈善美又恢复成那个冷冷清清的陈善美，她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完，淡淡地说道：“那我就暂时先从这儿消失吧，我要怎么离开？”　　　　“从原路返回就行了。”孙悟空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　　　　“我走了。”陈善美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站起身就向外走去。　　　　刚走出两步，肩上却突然被披上了孙悟空常穿的皮草大衣。“水帘洞外面很冷，穿上再走吧。”　　　　陈善美转过身，侧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大衣，一抬手准备把大衣给脱下来：“不用了。我还是赶紧消失吧。”　　　　抬起的手却被孙悟空给抓住了：“不行，比起在丹炉中被烧了四十九天，看到你受冻会更让我痛苦。”孙悟空又对着她一笑，然后把桌上那瓶酒拿起来塞到她怀里：“把这个也拿走吧，不是说好喝吗？”　　　　陈善美看看怀里的酒，果然金钢箍真的是他的五行山，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要无条件的爱她。可作为困住他的人，要接受他这种爱，会让她更加难堪和难过。“不用了，你对我好，我心里会不安的。”　　　　“那就不要安心，我难过，至少你也得难受啊。我和牛魔王都分享痛苦了，你也得痛啊。”孙悟空又是讥讽地一笑，伸手为她整整衣服：“我的爱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不过我可不想守护你的幸福。毕竟你是五行山嘛。”　　　　陈善美看看那瓶酒，终于知道孙悟空心里到底有讨厌她和牛魔王给他戴上金钢箍了。点点头，抱好怀里的酒：“好吧，那我就不安心地拿走了，然后再不幸地把酒喝掉。”　　　　“如果是这样的话，十分感谢！”孙悟空挑了挑眉，满意地微笑了。　　　　陈善美离开后，孙悟空一人独坐在餐桌前，眼神幽暗，脸上再没有计谋得逞的欢愉，脸色阴沉。陈善美现在就是困着他的五行山，只要戴着金钢箍一天，他就要一天无条件地去爱她，无条件地去保护她，那么底线到底在哪里呢？他到底要爱她到什么程度呢？又要保护她到什么程度呢？如果陈善美不知不觉消失了，那他是不是就再不用担心金钢箍了。不管如何，他总得要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