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楼头顶包着纱布,脚上还固定着支架,他扶着轮椅的轴坚定地朝林老夫人看去,“我可以输血。”
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匆匆赶来的黑衣人,见林老夫人,立刻恭敬地低下头,“夫人,对不起我们立刻把小先生带回去。”
谁懂啊!他们就出去拿个诊断报告,床上人就不见了!
“等一下,小楼,你……”林老夫人也来不及追究几个人的失职,迅速转过身,快步走到顾泽楼跟前,蹲下身,紧紧拉住青年的手,她怕听错了,反复确认道,“小楼你也是Rhnull?可是,你的资料并没有出现在这个血型库里。”
顾泽楼直直对上林老夫人,认真道,“顾家所有继承人的身体情况都由私人医院接管,只要家主不松口,我们的资料是绝对不会被查到的。”
林老夫人犹豫了一瞬,心中已然有了考量,“医生!医生!我们可以输血了!”
顾泽楼的手被林老夫人当做最后的希望,死死拽着,“小楼,我对不起你,你也受伤了,而我却让你……”
顾泽楼打断,“小彦保护了我这么久,现在该我保护他了。”
这两世,两人明明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得到林齐两家如此不计代价的庇护,仅仅是因为他未曾蒙面的外婆和林老夫人相熟吗……
大孔径的针缓缓扎进青年的血管,鲜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的输液管一点又一点灌满血袋。
护士拿着顾泽楼的血液样本与病人的血进行反应,“报告单血型相配,凝集现象未发生,可以输血。”
听到可以输血后,林老夫人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激动道,“小楼,小彦有救了!小彦有救了!”
“太好了……”顾泽楼后面的话语还未尽,脸色发白地晕了过去。
“小楼,小楼!护士!护士!”
顾泽楼做了一个梦,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体会了上一世的所有。
顾家第一继承人,C大的傻子,人人称赞的青年才俊都是他。
顾家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窟,他的母亲为了生他难产而死,那个时候,他的世界里只有父亲。后来,他多了很多的弟弟妹妹,他们一点都不像表面那般纯良,一旦父亲不在,他们就会联合起来欺负自己,可就在他向父亲诉说时,弟弟妹妹又变成另一个样子。
最终,受责怪的只有他一个人,而父亲也只会皱眉看着他。
后来他学乖了,不再去惹他们,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学习上的天赋,教授的老师们都说他学东西的速度很快,别人死磕一个月都迷迷糊糊的知识点他一点就通,就这样,他又得到了父亲的宠爱。
但他的弟弟妹妹不开心了,有一次,他被关进了一个破旧的仓库,空气中的霉味和潮湿让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的身高不够,连排气窗都爬不上,最后,他只能一直拍门,希望外头有路过的人能注意到,过来救他。
可是,那本就是一个无人经过的角落。
夜色越来越黑,凄凉的月光透过残破的排气窗叶落在墙上,如张开獠牙的巨兽,闪着凶光的兽仁惹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后来,他的心防还是在一阵阵鬼嚎般的风声中和越发冰冷的气温中被攻破。可哪怕是这样,他也不敢哭出声,直至泪水模糊了视线,所有的酸楚一其涌上心口,哭声才敢一点一点地放大。
最后哭得实在没力气,全身冷得发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窝在门口。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时,一阵阵狂躁的踹门声突兀地接连响起。
那股力道几乎把他踹到地面,他以为对方会把门强行踹开,结果没几下,门外的人就停了。
他慌不择路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门前,两只沾满沙尘的小拳头虚软地锤着铁门,尽力抑制着哭腔喊道,“等!等一下!”
“呦呵!这怎么还有个小鬼?”门外的人惊奇道。
这个声音一下就把顾泽楼给击穿了,那个救他的人是舅舅!他抬了抬手,毫无阻碍地穿过生锈的铁门,一步一步地迈出那个昏暗的空间,终于见到了门外的人。
此时的顾君朗不过才二十出头,他一身黑色运动服,头上还带着一顶棒球帽,帽下青涩俊美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他邪肆地叼着一根棒棒糖,“被人关在这里了?”
门内那个缩小版的他应道,“嗯。”
“行!等着哥哥救你出来。”语音刚落,顾君朗扶着头咔嚓地转了一圈,活动了一下筋骨,转身一个回旋踢,年久失修的铁门在此刻正式“寿终正寝”。
他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破门的时候人不应该站在门旁边,反正,那个时候,他本就没什么气力的小身体就这么被门砸晕了了……
再次醒来后,他就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了,就在他准备出去找那个救自己的哥哥道谢时,袖口里忽然掉出一张小纸条——
小鬼,等着你变强。别问我是谁,问就是雷锋!(PS:以后不要随便站在门边,容易被砸晕。:-D)
顾泽楼以灵魂体站在床旁边,看到迷你版的他捏着这张纸条委屈地流泪时,他仿佛也被感染了,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摸一摸小孩的头时,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
“病人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强行做手术的话,全身瘫痪非常高。”医生站在病床前,冰冷无波地宣读着病例上的结果。
他的父亲,顾君浩,那个他童年一直仰望的存在,连看望自己的儿子都得带着一个女人,不耐烦地听完医生的话后,只留下一句,“那就傻着吧。”随后便急不可耐地搂着怀里媚若无骨的女人离开了。
整整两天,那个病床上的他只靠着营养液存活,就在顾泽楼在猜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被送到C市时,病房的门被打开,这次进来的终于不再是护士了。
顾君朗穿着长款的风衣,一脸的风尘仆仆,长腿一迈,几步就来到他的床前,这时的他已经褪去了青涩,浑身酝酿出了几分醉人的成熟,他皱眉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年,语气里藏着难以察觉的牵念和忧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这场问答显然得不到结果。
顾泽楼就站在旁边,这么看着自己的舅舅替年少的自己掖了掖被角后就一动不动地盯着病床上的他看,后来似乎是实在忍不住了,转身走到阳台,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掏出雪茄,一根又一根地猛抽。
顾泽楼透过玻璃移门,注视着这个被悲伤包裹着的男人,心中滋滋冒泡的懊悔和感动如潮水向他涌来,他从不知道这些,他好像真的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舅舅……
这一幅场景在顾君朗在秘书连声催促中结束,下一幕他出现在了大学课堂里。
这一天是新同学来的第一天,也就是他第一天遇到齐舟彦的日子!
齐舟彦伪装的功夫很到家,萎缩着身子站在讲台上,以及趴到耳边才能听清的声音,满脸都写着“我很好欺负”。
顾泽楼疾步来到齐舟彦的身前,脑中不断回闪着那个为了把他死死护在怀中的人,慢慢抬起手想摸摸他,可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但他依旧用手描绘着青年的轮廓,眼眶里的泪水打转,“我又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