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想起来昨天的丑样,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然而等人冷静下来,就觉得没脸见人。无地自容。 我双手捂脸,垂下脑袋,耳朵尖都热的厉害。 看马小路的勇气都没有。 马小路还屁颠屁颠的跟我耳边蚊子似得闹挺:“你别说,你威力还真大,我小时候吼着大嗓门从我家阳台喊你跟何夕出来玩,算得上小区都听得见我的声音,差点把隔壁那老头吓出心脏病,你昨天就真的把人吓进医院了。你现在才发现,我那大嗓门跟你简直没法比。” 我捂着脸,从新倒在床上,翻个身仰面向下,一颗脑袋埋在枕头里,学着鸵鸟掩盖自己存在的事实。 马小路更得意:“哎哎,那老头现在还在医院呢,除了那老头家,其他人昨天看你都跟看怪物似得,思婕,你大红大紫啦!” 他兴高采烈的扬着音调凑过我耳朵边。 我猛的抬头,正磕在他下巴上,砰的一声。 马小路嗷的一声捂着下巴退了两步,一半哀怨,一半愤恨的看着我,我扬着一颗红的发紫的脑袋梗着脖子看他:“怎么的,老娘大红大紫,你羡慕嫉妒恨?” 他嘴角抽了抽。 马小路拉开窗帘,明亮的阳光一下子打进来,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睛,然后伸手继续揉着有些发胀的脑袋,马小路给我到了杯水,杯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安静的空间里凭空杯子放下的声音。 马小路脸上有些小心翼翼,有些关心和担忧,有些努力让自己表现的若无其事的僵硬,他轻轻咳嗽一声:“思婕,你昨天怎么了?” 我身子僵了一僵,装着糊涂的回问他:“什么怎么了?” 他咬牙:“别瞒着我了,你昨天跟疯子似得,你多久没剪指甲了,我背上还有你的爪子印,还不赶紧招供,为什么发疯?” “你才爪子,你一手都爪子。”我揪着被子回他。 他撇嘴,怯懦又鄙视的看着我:“切,你以为谁都像你,留那么长的指甲盖,你是准备养细菌,还是一直想招呼我身上来着?” 我爬起来,伸出一双手面无表情的对着他:“马小路,你可算聪明了一次,这就是为你准备的,看老娘的九阴白骨爪!”然后哗啦哗啦爪子就往他跟前招呼。 谁知道马小路今儿胆子肥了,敢跟我叫板,手里拿过我丢他的枕头就丢了回来,一脚踏在床边上露出个神经病似得傻笑:“哈哈,得了吧你,就知道你指定没按好心,昨晚上趁着你睡着了,大爷把你那爪子一个个给修理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把手放到跟前看了看,十个指头剪得光秃秃的,就差剪到肉了。我颤抖着一双手,瘫坐在床上,慢悠悠的抬起脑袋:“妹妹,你不想活了么?” 马小路吞了吞口水,听到妹妹两个字瞬间哭了一张脸:“思婕,我错了还不行么。” 我缓慢的下床,幽幽的回他:“行啊。” 他一步步往门口退,瞪着一双眼睛里面带出微弱的希望火苗,壮士断腕的问我:“说,想我做什么?” 我叹了口气:“马小路,我在你家住两天。” 他傻在那:“哦。”扭过头疑惑的问我:“就这样?” 我点点头:“就这样。”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要付出什么惨痛代价呢。” 我忍不住挑起眉头:“你有被害妄想症,那么希望惨痛代价。” 他摇摇手:“你以为我愿意,只是但凡一个人跟你呆久了,要是不神经衰弱,他不是个变态,就是个神。” 我拧着眉头:“苏立就不会。” 马小路苦了一张脸,然后特肯定的回答我。“嗯,所以说,苏立是个变态!” 我仰头翻了个白眼。 马小路沉默了会,然后又是那副小心翼翼,外带着担忧关心的样子:“思婕,你昨天到底怎么了?” 我别过头不想答他。 “思婕,我们俩一起长大的,有什么事都互相不瞒着,就像是我妈的事,我不都给你说了么。”马小路定定的看着阳台上那盆薄荷草。 那是我给他买的,上了高中,还没有近视的人,那都是可以人人供奉的大神,为了眼睛好,我跟何夕还有马小路三个神经兮兮的去了趟花店买了三盆小花,给自己挑了盆开着白色花朵的小兰花,然后就去看马小路和何夕,那两个二傻正蹲在花堆里看过来看过去,怎么看怎么傻。 我按在马小路肩膀上,往他身前看,就看到这盆薄荷草,没有花的薄荷草,我笑的特贱的跟马小路说:“就那个吧就那个吧,马小路,你这辈子算是没什么桃花了,这没花的薄荷草跟你正配,就这个了。” 马小路哎哎交换着,双手支撑在地上:“刘思捷,赶紧给我起来,你沉死了,哎,要倒了。” 我爬起来:“切。”然后拿着那盆薄荷草去了收银台:“老板,那个男生要这个。” 马小路哀怨了,又迫于我死死的盯着他,只能不甘不愿的抱着那盆薄荷草。 然而最奇葩的还是何夕,我们以为她会带着盆很可爱的小花出来,结果何夕买的是仙人球。 绿色长满了刺的球。。。。 马小路问她:“你怎么整了这么个东西?” 何夕撇撇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把那个刺猬似得球捧到我们跟前:“我寻思吧,我买了也会忘了给它浇水,要是仙人球的话,忘了它也应该能活着吧。。。。” 马小路嘴角抽了抽,我伸手拍了拍何夕:“嗯……不过你竟然这么说,我觉得就算是仙人球,那也能被你养死。” 马小路一直嫌弃那盆薄荷草,但是却养的很好,说是闻起来舒服。 大一时候换宿舍,楼栋也要换,正巧赶上下大雨,于是一个个在雨水里搬着行李拖拖拽拽的,特别狼狈。 最后干脆都丢了伞,抱着箱子夸父追日一样奔跑,我好容易搬完了行李,拿着伞带着衣服,想着宿舍搬空了,现在也不会有人去用,便回去在那里洗最后一个澡。却正赶上马小路在雨水里傻逼似得亮相,左手一个小鱼缸,里面两条小金鱼,还是最便宜的红色小鲤鱼,马小路说,那个鱼最好养,看着也喜庆。右手抱着那盆薄荷草。拦在怀里,像是抱着媳妇。 衣服被雨水润湿,紧紧贴在身上,一米八的个头摆在那里在雨水里显示的身材也有那么两分看头,只那一脸傻笑毁了全部形象,外加那人穿着的一双拖鞋,啪啪踩在水坑里,踏出一片水花,像是精神病院里玩水的神经病。 我默默的用伞挡了身子,装着不认识他。 他怀里的薄荷草还是没有开花,从高中到大学,几年过去,我顺着他视线也去看那盆,薄荷草。还是没有开花。突然有些想笑,马小路真的跟这草太像了,一朵花都没有。真的不能怨恨我阻碍了他的桃花! 可是我没能笑出来,马小路转头来看我:“思婕,你昨天怎么了,不能跟我说么?” 我叹了口气,马小路不问我,我都不想瞒着他,我觉得马小路总有那个本事让我在他跟前变成透明。 我绕回床前坐下:“马小路,我也想给你说,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挨着我身前坐下,也不出声。只淡淡望着我。露出那张不哭不笑帅气的脸。以前看见的时候,总觉得马小路不该是那个样子,总想要把他弄哭,或者弄得他笑的像精神病,但是今天我看着却莫名的觉得安心,深吸了口气,我拿着水杯喝了口水,淡淡的说。 “马小路,你知道我一直恨我爸娶了小保姆,所以我不能原谅我爸,也不能原谅小保姆……”马小路拉住我的手,握在手心,我握回去,面无表情的继续说:“我一直觉得那是背叛,我原谅不了我爸那么把我妈忘了,随便就娶个别的女人,可是马小路你知道么,那个女人说……说,我爸是怕我在学校被人歧视,才娶了她,我爸是为了我才娶了她。” 我感觉马小路的身子僵硬,他惊诧的望着我,张了张嘴,还是没吐出一个字。 我软软的靠在他身上:“马小路,刘文皓说,那个女人在她六岁的时候就告诉他,我不是他亲姐。刘文皓说恨我,那个女人说恨我,说是因为我,我爸永远把他们放在第二位。”我觉得眼泪又有流出来的冲动,我把头埋在马小路肩膀上,声音有些哽咽:“可是你说,我也怨恨他们,因为他们抢了我爸……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了?我恨那个女人,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的,那个女人说恨我的时候,我突然就恨不起来了。” 我埋在马小路的肩膀里,有个人依靠的感觉很安心,特别妥帖。在这里你可以不介意你从新变成个需要人疼需要人爱的婴儿,尽情的哭闹,宣泄,也不会有人说你无理取闹。 记忆里出现我那个弟弟,那个圆滚滚的走到我跟前说,姐姐你好厉害,也会说我讨厌你。会鼓着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我,窝成一团哭的像个奶娃,也会别扭的问我,你今晚还回来么? 我突然觉得我有些对不起他,他什么错都没有。却因为摊上我这个姐姐,于是有了这么多苦恼的回忆。 我有觉得我的那个家是一盘散沙,一群彼此不对盘的人,彼此硬生生凑在一起,想看两厌。却还是凑在一起。 我想起爸爸问我,你能不能接受他们,我又在想,爸爸有没有问过那个女人,他们能不能接受我? 本来已经空荡荡的脑袋,一下子又被这些问题弄得混乱不已。 那种崩溃的感觉又一次回归,我紧紧的抓着马小路,仿若他是唯一能解救我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