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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君臣高下

走回沧延,已是西垂时分。  一路上,江麟因被掌力击伤,被飞雪搀扶着。而飞雪,虽然大病初愈,却也因受寒毒侵蚀身体虚弱,走到城下时,也已然气喘吁吁,轻咳起来。  江麟见状,勉力直立起身子,待自己站稳,一把将飞雪拎上肩。背起飞雪后,身子便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公子······”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摇摇欲坠,飞雪忙挣扎着下来,“咳咳······你自己走都很勉强,怎么可以再背我?”  “进城了,什么都不要说。”江麟手上蓦然加力,不让飞雪继续动弹,“不能让大家知道我受伤了。”  “我怕动摇军心,没让他们知道我中了箭······咳咳,又怕流太多血撑不到回城,便允自折断箭身,将箭簇留在了身体里······”  飞雪徒然想起他那次中箭,自己受伤之后和谁都没说,极力掩饰这一切,一直撑到回到自己住处让她救治。  可她毕竟不是医者,那次如果稍有差池,这个男子当时便会一命呜呼,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背着自己走在城中的路上?  想及此处,不禁默默凝视起面前这个男子,这个沧延的少主,一生背负得太多,甚至连伤痛都不能在别人面前显露。  她心里一紧,竟是有些心疼。  “你看,少主背着一个姑娘!还真是漂亮!”  “啧啧,不愧是少主啊,年纪轻轻就让沧延复了国,现在又抱得美人归!”  思忖间,听到路边有人如此议论,飞雪不禁脸红,将头埋进江麟衣服里,不再抬起。    走到自己房间外,江麟将飞雪放到地上,随后猛地一踉跄。  飞雪一惊,忙上前扶住。虽被吓到,却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惊呼出声。  “没事。”江麟手扶上飞雪的肩,安慰:“我并无大碍。与上次一样,只要让真气运转,调理好内息,便可痊愈。”  “雪儿,” 江麟弯下身,与面前少女视线平齐,“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飞雪仿佛猜到他要说什么,白皙面颊上愧疚之色立现:“我一身修为尽失,内力全无,不能再为你疗伤了······”  说完低下头,不再看江麟。  “傻丫头,不是让你做这个,”江麟失笑,“只是想让你守在门外而已。”  飞雪一听,恍然大悟,随即点头。  江麟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转身走进房间,将房门关上。    飞雪站在门外走廊里,不发一言,也不曾挪开一步,默默看着远处夕阳西斜,明月东升,日月流转中,感受着时光飞逝的同时,心下却一直隐隐担忧。  “太傅大人,您这是······”转角处萧凌的声音由远及近,有几人出现在走廊尽头,向着江麟居处走来。  “之前已得到梦华整军备战的消息,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徐晃语气焦急,脚步仓促,“此事耽搁不得,必须即刻禀报少主,让他早作准备。”  是太傅和萧侍卫,这下如何是好?  飞雪心中紧张,但这种紧张之感很快就在暗下的决心之前消弭全无。  既已答应了公子,为了他,不论如何也要将其拦下。  “太傅大人。”徐晃在面前站定时,飞雪双手合拢,微微欠身,行礼。  “我找麟儿有事,”徐晃见飞雪所行的士子之礼,不免厌恶,皱眉,“你先下去吧!”  哼,望月宫的贱人!  他心里这样想,不再理她,拔腿就要往里闯。  “大人且慢!”飞雪却是抢身拦在徐晃身前,“公子说他乏了,要在此歇息,特意命我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进入。大人若有事与公子相商,还请暂时回去,等公子歇息得足了,自会派人前去通传。”  “你想让老夫吃闭门羹?”徐晃不免有些怒了,“这是沧延,不是望月宫,老夫岂是你说拦就拦的?我找我们少主有要紧事,与你何干?莫非你还在为梦华做事,想阻挠一切不成?”  此话一出,飞雪瞬间全身一震,面色煞白,怔怔立在当地,不语。  徐晃以为飞雪已被他唬住,便不再理她,举步绕开面前的少女,欲要接近房门。  谁知身形方动,眼前便有白衣一晃,却是被飞雪再一次拦住。  “太傅大人不要为难我,”飞雪双臂抬起,将几人全部挡开,“公子既然吩咐我守在这里,那我就定然不会让各位进去!”  “你!”徐晃气急,立时看向身旁两个随从,“还不给我拿下!”  听到命令,那两人便不再犹豫,即刻上前,拿住飞雪双臂,将其钳制住,拽到一边,给徐晃让出一条路来。  徐晃袖袍一甩,向前走了几步,在房门前站定后,便要抬手推开紧闭的门。  “不可!”一旁的飞雪大惊,情急之下,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倏忽间,竟猛地挣开两个侍卫的钳制,一下扑倒在徐晃身侧,双手紧紧搂住徐晃的腿。徐晃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拽得向后退了一步,手便再也够不到门扉,再想上前,却发现自己竟是动弹不得。  “拉开她!”徐晃向两个侍卫喊道。  那两个随从领命,连忙上前拽住飞雪,欲要将她拉开。谁知无论他们怎样拉拽,飞雪却始终紧紧抱着徐晃,不曾放手。  众人都愣了,没想到这个文弱女子倔强起来竟是什么也不顾,就这样将自己弄得满身尘土,却还是不让他们踏入一步。  “给我打!”徐晃怒极,断然吩咐。  两个随从见太傅如此说,便不再客气,直起身来,对着飞雪一阵猛踢。  “飞雪姑娘!你就让我们进去吧!”旁边一直缄默的萧凌终于忍不住,本想阻止,但自己一个少主侍卫,终究奈何太傅不得,只能如此劝道。  飞雪附在地上,牙关紧咬,显然是在忍痛,却也不听萧凌的劝说,始终拽住徐晃不放,手上力道也丝毫不减。  “飞雪姑娘!快放手!”见飞雪在拳打脚踢之下的痛苦神情,萧凌更急,喊道。  “住手!”就在萧凌心急如焚时,却传来了一声断喝。  “少主!”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江麟打开房门出现在门口,顿时踢打声劝喊声全无,几人除了徐晃之外全部躬身作揖。  面对众人的行礼,江麟却是谁也不理,径直走到徐晃身侧,俯身将飞雪扶起。  “疼吗?”江麟担心的问,帮飞雪拍掉衣上的尘土,眼里满是关切,“伤到哪里没有?”  飞雪垂首,摇了摇头。  “太傅,”江麟心下稍宽,目光转向徐晃,“我不过是有些乏困,想小憩一会儿罢了,您又何必如此?”  “我也不想弄成这样,”徐晃辩驳,“是她非拦着不让进,我才不得已这样做。”  “是我让她这样做的!”江麟眼神冷冷,断然道,“是我不想被打扰,才让雪儿守在这里的。她不过奉命行事,何错之有?”  徐晃听江麟如此说,顿时无言以对,不再说话。  他本为沧延重臣,从事辅佐储君之事已数十载,到了江麟这里,已是他辅佐的第三代储君。虽在复国前终日只顾授业,不涉政事,却也威望极高,一般人也奈何他不得,即使是江麟也要因他是自己的授业恩师而敬他三分。  可不管怎样,江麟也是君,徐晃也是臣。纵使年高德劭,君臣之道却是不得不从,这也是江麟制住徐晃的最佳之计,屡试不爽,纵使徐晃再强硬,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太傅不顾一切地来找我,可有要事相商?”江麟猜度着,缓缓开口,语声冰冷,打破令人尴尬的沉默,“莫非又是梦华?”  “正是。”徐晃正色道,“柳靖琰已经集结人马,扬言要攻下沧延。”  “哼!动作到快!”面对如此变数,江麟却是不屑,“我会带兵出城迎战,太傅不必忧虑。”  “还有······”看到江麟的从容,徐晃却还是有一丝担忧,“听说这次来的,除了柳靖琰与他麾下军队之外,好像还有······”  “还有谁?”江麟不耐地追问。  徐晃瞟了飞雪一眼,开口,“还有现任望月宫宫主冰凌!”  话音方落,飞雪却没有预想中的诧然,而是默默低下头,心事重重。反而是一旁的萧凌神情复杂,仿佛控制不住波澜起伏的心绪,蓦地握紧手中佩剑,直到攥得剑鞘咯咯作响。  “萧凌,不舒服么?”江麟仿佛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萧凌,满面询问之色,“前些日你一直待在自己房里不出来,看来果然是身体有恙。方才多谢你了,漠上夜风冷,尽早回去休息吧!”  众人心中一凛,心想不愧是少主,一番话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字字珠玑。单是一句“多谢”就暗藏玄妙。太傅徐晃德高望重,性子又强硬,与江麟议事时,两人经常争执不下。明眼人都能看出,现下江麟对飞雪的心思日益显露,渐渐无法隐藏,而太傅徐晃却是对这个少女颇多猜忌厌恶。事已至此,大家都闻到了空气中那股浓浓的火药味。  这种情况下,江麟因方才萧凌有帮飞雪之意而说了一声“多谢”,其中之深意,在于告诉徐晃萧凌是站在我这边的,不要利用他作任何事。  “咳咳!咳咳······”一阵寒风吹过,飞雪再也支持不住,猛地咳了起来,身子蓦地一歪。  “雪儿!”江麟一惊,连忙扶住她,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不愿再做停留,断然吩咐,“太傅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萧凌,你再跑一趟,替我请宋大夫来。还有······”  他看向方才对飞雪拳脚相加的两个随从:“你们两个在台阶下跪着,不到天亮不要起来!”  说完转过头,无视众人的反应,允自扶着飞雪走回房中。  “太傅大人······”房门一关,两个随从看向徐晃,面色颇为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磨蹭什么?少主让你们跪着,没听到吗?”徐晃气急败坏,“还不快去!”  那两人见徐晃也如此说,相互看了一眼,领命退下。  萧凌奉命去请医者前来,离开之后,庭院中唯余徐晃一人。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喟然叹息。  以前凡起争执,他还能与江麟相持不下,只是今晚江麟所言之语,竟是让他那么快就败下阵来。  麟儿啊······你是越来越出色了。你进境如此之快,我本应欣慰,只是现在,却不知是喜是忧。  他无奈摇了摇头。  飞雪那个女子,本来自敌方,令人难以信服,少主却对之如此袒护,看来是不得不除了······  他下定决心,举步向自己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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