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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蝶舞梦醉

车撵碌碌,在雨中的街巷上倾轧出车辙。虽内设华丽,却难免有三两颠簸。  刚极易折。帝王的马车用料皆为上乘,坚不可摧。车轮撵上同样坚硬的利石,顷刻裂出一道裂痕。车身剧烈晃动,弱不禁风的少女毫无防备地撞上车壁,嶙峋病骨与软墙碰撞的瞬间,她痛得紧咬住牙,将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忍了回去,却在那一发之际及时护住了怀中男子,不及庆幸他没有受伤,心下却猛地一惊。  好烫。那一瞬间,她感觉那个被紧紧抱住的身子是那般灼热。冰凉的手覆上他额头,飞雪越发骇然,面色顿时变为煞白。  江麟方才吐出的血是黑色的,若不出所料,应是中毒所致。飞雪将手搭上他腕脉,只觉脉象紊乱。她从未见过这种脉象,更不知江麟所中究竟为何毒,眼看他危在旦夕,却什么也不能做。这般处境,飞雪不免有些焦急。  “怎么回事?”骆王的声音响起。飞雪向外厢看去,见一袭龙袍的男子步下马车,连忙轻唤宋陌。  骆王近日抱恙,遂命宋陌为其把脉,因而也随骆王一同坐到了外厢。听闻喊声,医者走进内厢,坐到江麟身旁,问脉之后,却是摇了摇头。  “能用的伤药都给他擦了,之后,就只能看少主自己的造化了。”宋陌叹了口气,话语转为劝慰,“少主自幼习剑,体质远胜常人,应该能挺过这一关。倒是姑娘,莫再忧虑伤身了。”  应该,这个字眼飞雪听得真切,知道其中隐含的变数,心中愁云越发难以驱散。医术精湛如宋陌,发觉中毒绝非难事,却只字不提,飞雪不难猜到其中另有隐情,便也未再多言。  “再坚持一下,”飞雪附在江麟耳边轻声哄慰,“回到幽兰苑,我定会为你医治。”  怀里的人仿佛听到一般,竟有了反应。谁知一张口,便发出一声极痛苦的闷哼,头在飞雪怀中蹭了蹭,闻着对方衣衫上幽兰吐芳般的香气,莫名觉得心安,带着深深的疲惫与伤痛,重新昏睡过去。  “好痒。”飞雪苦笑,轻柔抚摸他披散的长发,触手顿觉一片逸洒。那头长发漆黑如墨,微风拂起车帘一角,长驱直入,裹挟寒意吹起丝缕,竟飘然出尘,轻轻拂上她凝白的皓腕,如皑皑白雪中凌寒盛放的墨梅,暗香淡淡,冷傲遗世,孤芳自赏,不可方物,让飞雪有刹那的失神。  正要为他遮挡寒风,却见从缝隙透入的夜色下,那一头浓黑中,竟泛着点点银白。飞雪拨开重重墨迹,果真看到一根白发,银白如练,如璀璨银河横亘天际,本也不失美感,却让她心中蓦地一酸。  年少成名,虽已戎马数载,却不过双十年华。刚及弱冠之年,经历的乱离沉浮,沧桑困苦,便已白了少年头。  因为涂了伤药,他上身未着任何衣饰。□□的肌肤呈现麦色,肌理分明,好看得紧,却布满了伤痕,隐隐带着狰狞,如一张张裂开的嘴在笑,惨不忍睹,令人不忍直视。  指尖轻轻抚摸那些旧伤,每一道伤痕都有一个浴血征伐的往事,于别人看来,许是一段传奇,但于他来说,却是那样不堪。她深知他不喜杀戮,更厌恶血腥,却早已深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蓦然听到一声痛哼,她回过神来,发现方才因为失神,竟碰到他背后的伤口。只是指尖的轻轻一碰,便已疼痛难忍,江麟头上冷汗立时簌簌,顷刻便将飞雪衣衫洇湿一片。  “对不起!”飞雪心中慌乱,连忙抚着他的头安慰,“是我不好,是我弄痛你了!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了!”  “不要走······”江麟握住她的手,痛苦地呓语着,“不要走······”  “我不走!我不走······”飞雪再也难以抑制,心疼地抱住他,透明的泪水落进发里,晕染成一幅水墨画卷,逶迤铺开,却又很快洇进深处,消失不见。    长安殿,取长治久安之意,亦称之为大殿、正殿,位于骆王宫中心,是骆国君臣早朝之处。夜里一向鲜有人来,特别是在这种风雨之夜。  骆王背对朱漆殿门,立于王座之前,背影伟岸而威严。  身后脚步声响起。几名内侍拖着飞雪与江麟走进来,扔东西一般将两人重重丢在地上,离开前仍旧不忘蔑视地看上一眼,标准的小人嘴脸。  “呃······”这一摔将江麟背后的伤碰了个遍,身子接触冰冷地面的刹那,直痛得他冷汗如雨,嘴角咬出可怖黑血。人虽昏迷,却下意识从紧咬的唇间发出含糊不清的闷哼。  “莫郎!”飞雪连忙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待至近处发现汗水已将周身地面打湿,更是一惊,“冯太医!”  刚走进大殿的宋陌忙俯身查看,从药箱中拿出药瓶,打开瓶塞,却蓦地怔住:瓶里伤药在明家时便已用完,此时瓶中空空如也,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冯宣。”就在这时,骆王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因殿顶高悬久久回荡,如九天之上的神祇。  “臣在。”  “谁准你为莫侍卫医治的?”王座前的国君回头,转身的瞬间龙袍拂动,衣摆上的腾龙直欲呼啸而出,而那双瞳眸更是炯炯,穿透黑暗的重重凄冷,盯向恭敬回禀的太医,“你好大的胆子!”  “父王······”飞雪跪坐殿中,怀里抱着不省人事的江麟,凄声哀求,“莫侍卫伤重,快要撑不住了,求父王开恩,求父王开恩······”  “放肆!”骆王蓦地一声冷斥,平日不怒自威的君王微带怒意的一斥,如惊涛拍浪,重峦压顶,其中威严不言而喻,顿时便叫飞雪噤了声,“莫寒身为王室侍卫,刺伤贵胄之子,有伤君臣之谊,镇国公权倾朝野,寡人若与他失和,无异于自毁长城。险些酿成大祸的侍卫,寡人将其从明家带回,已是格外开恩。你还求寡人为其医治,若让明家知道,不知会作何想!”  “可是父王······”  “可是什么?”骆王毫不留情地驳斥,“你想说你与他两情相悦,不想失此良缘?堂堂金枝玉叶,无视闺中清誉,与侍卫私定终身,成和体统?寡人将莫寒发落,本为保你声誉,谁知你竟违背宫规,偷跑出宫相救,公主出宫乃是大忌,你难道不知?真真气煞了寡人!”  出宫之事,本瞒天过海,却仍被察觉,必是有人暗中留意。看来,自己的这个父王,终是信不过自己。  飞雪静静阖眸,黑暗中,有泪无声坠落,含着苦涩落在怀中之人的面颊上。许久,缓缓开口,“帝姬的声誉,无疑是为了王室的颜面,父王不说,吟曦却是清楚。吟曦流落在外多年,于贵胄中人来说,不过一个野种。与其如此,父王不如像当年抛弃母亲一样抛弃儿臣,反正在吟曦看来,金丝笼中的莺歌,反不及天高云阔的野雀来得自由······”  “你!”骆王怒不可遏,本想重重惩处,但提及飞雪的生母,骆王不禁心生愧疚,终是不忍:“你就在这殿里跪上一夜,好好反省,以正宫规!至于莫寒······”  他重重吐出四个字,掷地有声,没有一丝迟疑:“生死由命!”  “冯太医,”凛然生威的君王看向一旁早已噤若寒蝉的宋陌,“随寡人来,寡人有话问你。”    宋陌随骆王离开后,长安殿上,便只余江麟与飞雪二人。  方才的争执如烟般弥散,最终湮没于殿外风雨,竟似从未发生,却深深烙进飞雪心里,如跗骨之蛆,一遍遍残蚀她病弱的身体,摧毁着她的支骨。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慢慢模糊,渐渐消散。  她心里明白,那是寒毒。  宋陌为江麟诊治时,她便趁机从他袖中摸出了装有凝露的药瓶。当下更不迟疑,拿出一颗放入口中服下。  第四颗。  短短一晚,她已服下四颗凝露。这种饮鸩止渴的方法对身体伤害之大,她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更无心去想。  原来,“情”之一字,在权力面前,是那样微不足道,卑微如蝼蚁,轻小如尘埃。微风拂过处,灰飞烟灭,纵有万千血泪,终将转瞬而逝。几经风雨,笑到最后的当权者,在重重宫阙之中,在万千浮华之上,在虚伪的歌功颂德声里,一颗心早已变得麻木沉沦。  坐拥天下又能如何?终是不过一抔黄土,天地山河,日月流转,终究带不走,却偏偏为此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无怨无悔。历代的胜者本寥寥无几,其中又有几人,能得善终?  她只觉得可悲。望着殿中的那个王座,黑暗之中,嘴角蓦地弯出一丝苦笑。似玩味,又似冷嘲。那一抹冷厉,含尽无数凄苦,万千炎凉,凝在嘴角,已无法冰释。  怀中蓦然响起一声呓语,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要走······”仍旧是那句呢喃,江麟抱住她的手臂,极为痛苦地重复着,“不要走······”  “我不走······”泪水再次如断线珍珠般落下,飞雪将他抱得更紧,“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  大殿空寂而旷廖,黑暗与绝望慢慢涌来,将她吞没。深知江麟有撑不过今晚的可能,她暗暗下了决心——若真是如此,不如一并去了,天涯海角,做一对比翼双飞的眷侣,纵无来世,也好过遭人冷眼地偷生。  情,原来可以这般不渝。  嘴角再次弯出一个弧度,不同于之前的狠戾,这次浮上唇畔的,却是释然。    时间缓缓流逝,紧闭的大门高而厚重,将秋雨打在石阶上的泠泠之音隔绝门外。清冷的殿中,唯余江麟因痛苦而越发急促的喘息声。    寂静之中,徒然有“吱呀”声响起,却是长安殿的大门被人开启。  如此风雨之夜,又有谁会来到此处?飞雪心中不免生疑:自己如今的处境,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来者非友即敌,若非管翎的人前来相救,那便是王后与长公主派人来将自己了结。  凭她现下的心境,是谁已不重要,因而并不回头,只是将眸闭上,静静聆听响起于殿内的脚步声。  声音由远及近,一步一步,在她身后停下。然后有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肩。  身后应有柄匕首,泛着雪亮寒芒,正对准自己后心。她深深吸了口气,准备迎接那致命的一刺。  之后却是漫长的静谧,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夜,竟是许久都没有刺痛感觉传来。眼前似有微弱光亮,带着温度,让她在寒冷的雨夜感受到一丝暖意,眼帘轻启,阖了许久的胧眸终于睁开。  伶仃烛光映亮一隅,一个宫人站在自己面前,纯澈的眸子一眨一眨地望着她。身上衣衫虽然破旧,却无法掩去那一双翦水的澄然。同样是如水双眸,若说飞雪是静柔湖面上的朦胧烟雨,那她的眸子,便是秀美青山间的潺潺秋水,莹然灵动,让人望之一悦,畅然心弛。  “你是······”见她眼中没有恶意,飞雪方松了警惕,依稀觉得此人有几分熟悉,不禁问道。  那名宫人却不开口,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摇了摇手,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你是上次闯进幽兰苑,告诉我迟尚宫有难的那名宫女?”飞雪恍然大悟,脱口而出。  上次迟凝幽冒雨回宫,遭长公主与芷薇故意刁难,若非她相告及时,凭那对主仆的跋扈秉性,自己的总角之交不知要受多少欺侮。  暗自庆幸的同时,不禁对这个宫人心存感激,飞雪微微一笑,将一抹暖意挂在唇边。却见宫女跪坐在她面前,将手中烛台放在地上,飞雪这才看到,她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纱布和一个小瓶,还有······一把匕首。  宫女摊开掌心,飞雪看懂了她的意思,将自己的手放在上面。见她对自己没有戒心,宫女会心一笑,却是拿起那柄匕首,在她手上一划。  寒刃锋利,掌心随即出现一道伤口,虽然不深,却也渗出血来。飞雪微微一惊,那名宫女连忙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必惊慌,随即拿起那个药瓶,拔开瓶塞,倒出些许药粉在伤口上。  顷刻便有凉意渗入肌肤,令伤处不再疼痛。飞雪摊开手掌细看,发现那道血红色的痕迹竟已开始愈合。  这名宫女方才之举,是想告诉她,瓶中粉末是疗伤的良药,且没有丝毫毒性,让她心安?  “是谁派你来的?”见她了然,宫女欲要站起,却被飞雪一把拉住。顿觉宫女手背粗糙,这才发现她手指关节处竟有明显的红肿!  宫女面上一红,略显局促地将手抽出,重新握住飞雪的手,摊开掌心,在上面写了一个字。  飞雪心中大惊,如玉面庞是满是难以置信,病容竟又苍白了几分。  宫女继续写了几个字,起身向飞雪欠了欠身,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回想着方才那只手,这名宫人所司何职,飞雪心中便已猜到几分。  望着宫人离去的方向,她面上允自带着惊骇。惊骇的并非是人,而是那个写在手心的字。  殿门再度开启的瞬间,有寒风送入,吹起飞雪袖角,令她一时瑟瑟。怀里却始终是滚烫的,风越寒冷,便显得那个重伤的身子越发灼热。  抬手探了探江麟额头,那种烧灼的温度着实令人骇然。飞雪忙拿起宫女留下的药瓶,为他轻轻涂抹。  她动作放得极轻,柔荑碰触背上伤口的瞬间,怀中之人却还是痛得冒出冷汗。  “再忍一下,很快就不痛了。”感觉到那个身子蓦地一僵,知道他在忍痛,飞雪另一只手环住江麟的肩,轻声哄慰,语气因心疼而带着几分哽咽。  “不要走!”莫名的气息再度烧撩起来。剧痛之下,江麟略带喘息地呼喊,随后竟用嘴咬住了飞雪小臂!  这一咬力道如此之大,凝滞的空气中很快有血的味道弥散开来。飞雪却不喊痛,任凭他咬破自己手臂,感受自己全身血液的流失。  鲜血从伤口处被吸出,江麟竟用嘴吮吸自己的血!  飞雪暗暗惊诧。用手拨开额前汗湿的发丝,触手发觉江麟面庞早已汗透,一片濡湿,殊不知方才在忍受多大痛苦。  “振天······”她抱住江麟呜咽,泪水滴在他的面颊,她抬袖为他拭去。  再滴上,再拭去。  如此反复,雪白衣袖已经半湿,泪水仍旧难以止住地落下。    秋日的夜晚,芜城冷雨绵绵,帝都蝉鸣凄凄。  皇宫笙歌阵阵,丝竹管弦声声,压过低低虫鸣,看似悦耳,若要细听,便不难听出乐声的微颤。  乐师们看着横躺在殿中的大臣,冷汗簌簌而落,纵然心中恐惧万分,却勉力保持镇定。  而大殿正中的大臣,身上道道伤痕将朝服割得片片破碎,显然是经过无情鞭打,俯身趴在殿上一动不动,已然没了声息。  血的腥甜与佳酿的迷醉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殿中,挥之不去。仿佛连空气都带着几分朽意,沉凝得不再流动,将糜烂的味道留在殿上,令人作呕。  靡靡之音已响了整整三日,乐师们早已疲累不堪,却仍勉强支撑,不敢有丝毫疏漏。生怕吹错或弹错一个音符,扫了圣上的雅兴,与这些倒霉的大臣一样没了性命。  一身龙袍的帝王以手支头,闭着眼睛半躺在宽大的龙椅上,轻轻抬手,宫乐顷刻戛然而止。随即有缓慢沉重的声音响起,却是紧闭了三日的殿门终于开启。  几名内侍拖着一人走了上来,在帝王面前俯身行礼。众人见到那个被拖上来的人,噤若寒蝉,连唏嘘声都不曾有。  那人被除了外衫,月白中衣上血迹斑斑,背上更是殷红一片,如此惨相,令人不忍直视。  帝王轻闭的双眸微微睁开,慵懒地打量了那人一眼。起身步下玉阶,闲庭信步般踱至那人面前。  “朕再问你一遍,”他俯下身,伸出手来,轻轻捏住那人下颌,直视着那张因恐惧痛苦而扭曲的脸,狭长的眼眸微眯,透出森然寒光,“方家的人呢?”  眼前趴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统领府的管家,柳靖琰安插在方铭墨身旁的眼线。  早就察觉到方铭墨有谋反之意,之所以未动其分毫,正是因为那个儒将并非草莽,而是出身官相之家。握有整个方家在手,无异于握住方铭墨唯一的把柄。谁知方家上上下下三百人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偌大的方府,顷刻成为空宅,令柳靖琰如何不恼?  “不、不知道······”眸中寒芒的轻轻一闪,便已让管家不寒而栗,“小的真不知道,陛下您放了小的,饶小的一命!”  “无妨。”柳靖琰淡淡一笑,“你不知道,朕来告诉你。两日前,骆国的探子传来消息,说在骆国境内,发现了方家人的踪迹。现下,你可明白?”  “也罢。”他释然地舒了口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藏匿梦华反贼,便与反贼同罪,王室众人理应连坐。朕正为出兵骆国烦恼的时候,他们倒为朕寻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手上力道慢慢加重,本想拗断他的脖子,但看到管家面上惊惧的神情时,却改变了主意。  那种濒死的惊恐,带着无助的挣扎,一如他当年,失去那人时的绝望,只觉最后一丝光亮泯灭殆尽。倾尽所有,纵使万劫不复,却空于惶惶中了却一生。  连失去她的痛苦,都是这般令人留恋。  “多少了?”他抬眸,问向一旁内侍。  “回陛下的话,”那名内侍躬身回禀,“五十杖了。”  “直接打死吧。”柳靖琰将手松开,转身回到龙椅前坐下,“朕的意思是,杖杀,不知你们可曾明白?”  “陛下,小的求个痛快啊!求陛下不要折磨小的,陛下给小的个痛快,给小的个痛快啊······”方才还在祈求饶命,此时听说要将自己活活打死,管家顿时便改了口,却已是不及。  望着他脸上的绝望神色,柳靖琰只觉说不出的快意,又怎能罢休?  直到那张惊恐面庞消失在视线里,再也无法欣赏,他才轻轻击掌,三声过后,伴随着乐曲的重新响起,一群舞女身着软罗轻纱步入殿中,随曲曼舞。  她们穿着相同,舞姿相同。脚下踩着节拍,灵巧优雅,曼妙妩媚,纤细腰肢婀娜,如轻垂湖畔的细柳,随风清摇,拂起层层涟漪。手中轻纱舒展,围成一周,将中心处层层包裹,让人无法看清。  从她们入殿起舞,便紧紧围绕着中间位置。纵使无法得见,殿中众人也不难猜出,那里面有人。不禁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却因终不得见而悻悻作罢。  曲声渐至高潮,众舞女四散开来,露出一角紫衣。只见那片衣角微微一个旋转,一袭紫衣的女子已轻舞至殿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她并未穿轻纱,只着普通女子装容,衣袖领口层层叠叠,衣着本已繁复,最外面还披了件紫色的褙子。衣摆更是长得惊人,逶迤向后铺开,却丝毫不影响女子施展灵动舞步。伴随着每一个乐音的停顿,层层衣衫轻轻掠起,乍一看去,竟似一只翩然的蝶。  众人直看得发呆。乐曲奏毕的刹那,女子手臂向上舒展,一条腿高高翘起半空,亦如一只蝶般停在枝头,姿势优美。  殿中蓦地响起掌声,众人循声看去,却见柳靖琰轻轻击掌,狭长的眸中满是欣赏。  “妙极,妙极!”他不禁赞叹,“舞妙,人更妙!”  “谢陛下赞誉。”紫衣女子俯首谢恩,虽然跪在地上,却是不卑不亢。  “不必多礼。”柳靖琰展颜一笑,“你上前来。”  女子依言上前,拾级而上,毫不拘礼地跪坐于龙案前,低眉颔首间,举止落落大方,一颦一蹙皆是风致,丝毫没有小女子的扭捏作态,却又十分得体,不失礼数。  “告诉朕,叫什么名字?”柳靖琰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紫蝶。”女子启唇答道,没有回禀时的客套,只是简单的两字,却极为恭敬,让人无可挑剔。  “好名字。”柳靖琰赞赏道,凝视面前的容颜,发现女子的眉心竟画着一只紫色蝴蝶,翩翩飞舞,呼之欲出,直如她方才的那只舞,姿态翩跹,柔美曼妙。  他一时失神。  “人如其名,真乃妙极!”许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案上的空杯里盛满了琥珀色的佳酿,却是方才失神时,紫蝶为其斟满。  “朕一向好酒,众卿皆言喝酒伤身,纷纷劝朕不可贪杯。既是如此,为何你,这般主动为朕斟酒?”借着酒意,柳靖琰旋身,只见寒芒一闪,还未来及反应,剑架上的利刃已然出鞘,架在女子肩头,抵上了她的脖颈。  殿中众人上至朝臣,下至侍官,皆齐齐跪倒,想来女子就要香消玉殒,瘗玉埋香,纷纷暗道不妙。  忽听得一声轻笑,却是那随时可能丧命剑下的女子,意态从容,没有丝毫慌乱。  “酒不醉人人自醉,”紫蝶举起酒樽,向柳靖琰一笑,“如此意境,辜负了岂不可惜?陛下若醉,紫蝶愿陪陛下同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说的好,说的好!哈哈!”柳靖琰收剑回鞘,爽朗大笑。  “陛下,请。”紫蝶举杯,面上始终保持从容笑意。  “好,好!”柳靖琰一把将紫蝶揽入怀中,“你我二人,一醉方休!”  感觉失去的东西失而复得,他笑得越发癫狂,笑声不大,却穿透殿顶,直入霄汉。    骆国芜城,废弃的宅院里,方铭墨坐在椅上,手中端着茶碗,揭开茶盖,慢慢撇净悬浮其上的茶沫。  “大人。”有亲信上前,在他身后站定。  “讲。”  “事情成了。”亲信躬身禀报,“紫蝶姑娘已被梦华圣上封为蝶妃,赐蝶舞阁,紫心亭,翩华殿。动辄百万金,广征劳役,劳民伤财。梦华上至群臣,下至万民,已人人自危,一朝倾覆指日可待!”  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方铭墨的眼神越发森然,不提此事,只是问道:“你方才管谁叫圣上?”  “属下不敢!”那人立即单膝跪地,“属下知错,求大人责罚!”  “罢了。”方铭墨将手一挥,语气是不容反驳的魄然,“你记住,对你而言,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圣上,那便是我!”  “是。”那人颔首,“大人的话,属下明白,也定当遵从!”  “该如何做,蝶儿心里最是清楚。我们等待时机即可,莫要打草惊蛇。”从始至终未曾回头,方铭墨背对属下的眼神涌动着杀气,“骆国国乱之前,谁要是敢轻举妄动,坏了整盘棋······”  缓缓吐出一个字,带着森冷寒意:“杀。”  “属下明白。”那人心中一骇,语声越发恭谨,不敢有丝毫怠慢。  “好了,”不再多言,方铭墨淡淡道,“去吧。”  待亲信的脚步声远去,方铭墨长长叹了口气,俊儒面庞涌上深深疲惫。  案上放着一盘差点,洁白如玉,润泽剔透。  桂花糕。  他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熟悉的口感,清甜细腻,入口即化。  如此留恋这种味道,以至于不去饮茶,直至香茗凉透,茶香不再。  自己离那个位置,是越来越近了。终有一天,他会问鼎天下,身登九五。  “凝幽,”凝视碗中悬浮的茶叶,他喃喃,“我会让你成为最尊贵的女子,等我。”  等我······     茶亦醉人何须酒,书自香我何须花。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吟成白雪心如素,最到梅花香也清。  昔日浣纱今日恨,玉人如许愿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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