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俩儿至今依然没独自说上几句正经话。爷俩儿似乎从来就没说过几句正经话。
忠承在灶房里陪母女三人做饭,间或传来的对话已经说到明日一早就要坐火车回北京去。
老张心底的气性又慢慢转变成了无奈。
这情绪一直挨到了屋里晚饭做好,忠承来叫他进屋吃饭。
“明天再搞吧,天都黑了,吃饭了先。”他说这话时嘴上还咬着灶房里顺出来的腊肉骨头,边说,人就近在边上的斜石包上坐下来:“我今天去公社,感觉赶场的人好像没以前多了,那边场上还好一点,这面去那头马路那儿粮站商店都没几个人了,冷冷清清的。”
几个子女读书识字都是从那儿开始的,尤其忠承跑的最多,那曾是他幼小世界里对城镇商铺的最初记忆,也是接近梦想的最实际的期待,如今每回来一回,看一眼,衰落的景况总令他伤感。
骨头还津津有味的啃着,信好信有也出来了:“嘎公吃饭。”
后面屁颠屁颠跟着一条小尾巴,手里的骨头是舅舅的同锅作品。
老张才注意王黑娃也在,身上仍背着割草的背篓,背篓里颠颠倒倒小半背枯草,刀依然时刻在手里握着,他跟着几个孩子从屋里出来,不像孩子们都围在老张身边,只独自跑上稍高一点的大石包上面,依然将刀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老张看了看自家孩子,都是油光嘴滑,又看看他,心里要叫信有也把肉递给他一块,沉默片刻,没有将话说出来。
老张仍在板凳上不动弹,三个孩子便也学忠承的模样在边上蹲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老张手里快速翻转变换的竹篓,小丫头爱干净,将老张脚边一堆废掉的竹篾都捡过去垫在屁股底下,大人哭笑不得,又怕她因此不小心伤了手,她却已经在上面有模有样的坐下来了。
太阳终于彻底掉下去了,天边最后一抹蛋黄也渐渐退变成深蓝,月亮从房子后面爬上来,星星跟屋里的灯光一道亮起。
眼里彻底看不清了,手上动作全凭感觉翻转,老张的心情却渐渐破晓云开。
“啷个没得人,一到赶场还不到处都是人。”他自以为脸色还像刚才那样:“你姐头场还背丝瓜去卖,去晚了摊子都排到下面黄角树边上去了,下街那边人多的走不去路,啷没人?”
“挤是挤啊,但是也不是从前那种挤了,以前都是人挨着人的挤,干油渣一样,现在那都是背篓挤背篓,人人个个儿都是背篓箩兜的,全是老头老太太,全大背小背的,特别公社坝子那边,一眼看过去全是背篓,人在淹在里面了。”